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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春节侗乡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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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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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誉会员论坛元老

发表于 2003-12-23 13:38:00 | 显示全部楼层

  到站了,我背着行囊风尘仆仆踏上了上海的土地,迎面而来的是逼人的寒气和久违的乡音。然而,面对再熟悉不过的大街小巷我迷失了,火车带回来的只是我的身,我的心被我丢了,丢在遥远的侗乡。

  除夕舞阳河之夜

  在重重渴望中我终于站在了镇远的月台,清冷的空气中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我努力张望四周,心情澎湃。

  “小磊,新年快乐”,大姐正张开双臂迎过来,身后是一男一女。我真的很激动,竟一时语塞。去旅馆一路上,她看着我不住地微笑。

  “你笑什么?”

  “我好高兴啊!”

  走不远就到了佳宾旅馆,大姐说老板请我们吃年夜饭,厅堂放着火盆,摆着供案,暖意融融。二楼就是我们下榻的房间,窗外是清浅的舞阳河,河滩上静卧几条扁舟,对岸便是嗳嗳远人村和连绵的山峦。

  老板竟是上海人,大学毕业分到贵州工作,退休本可以回来,他却喜欢上了镇远,还娶了一个苗族老婆,生了一个女儿,真是他乡遇故人了。

  去街上走走吧,大姐身后的一男一女是此行的同伴,男的是她的朋友晓世,女的是网友绮绮,走不多远另一个同伴阿义也赶到了。三男两女走在陌生的小城,在这个特别的日子仿佛重获自由般舒畅,即使被孩子们的鞭炮惊吓,即使走了大老远青龙洞关门了,即使天气阴冷,我们是如此的快乐。镇远的房子十分破旧,而一幅幅崭新的春联如火红的希望,仿佛我们的旅程,一定会精彩而灿烂的,于是不觉笑了。

  回到旅馆,已经摆了一桌菜,来来来,我们聚在火炉边,举杯共庆相见的缘分。酒是刺梨酒,甜甜的,菜是小火锅,稻田鱼做的锅底,鲜鲜的。老板还做了几个上海菜,令我有种在家过年的感觉。不过还是有几个特色菜,血豆干和折耳草根,尤其是后者,也就是鱼腥草,一般是用来入药的,而这里当菜吃。那味道怪怪的,有股生腥气,不太习惯。因为有时差,我们吃完了天还没有暗透,撤去残席,围着炭火,剥瓜子花生吃,看春节联欢晚会,聊一些闲话,仿佛一家人。

  时间飞快,新年的钟声开始敲响,外面已经点燃战火,我们也禁不住纷纷迎战。那四位所住的城市禁放烟花爆竹,此刻的情景唤起了大家遥远的童真,大姐和绮绮更是一手一枝夜明珠,成了双枪老太婆。老板拖出一串大地红,爆竹声声辞旧岁。在轰鸣中我们彼此抱拳,大声恭喜对方,预祝来年新气象。女主人把桌下的蜡烛也点燃,手里烧着纸钱,扔到簸箕中,说是祭祖。

  听阿义说楼顶晒台好风光,我们就登高远望,果然视野开阔,空气清新。伴着如流星般划破夜空的烟花,我们向远方的亲人恭贺新禧。渐渐的,烟花没了,只有偶尔几声爆竹,如空谷回音,可以听到微波拍岸的声音,人间几许清灯,天上三两星光,我们向着故乡,默默地祈祷,静静地陶醉……

  舞阳河漂流受骗记

  早晨被关门炮振醒,大年初一的早上,好不容易才觅到一辆面包车。说好先带我们去舞阳河漂流,饭后直奔黎平。司机好像对黎平不太熟悉,我们就告诉他不过两百公里,于是就说定了。

  沿着盘山路走了大约一个小时,车子停在了景区大门口,大门紧闭,售票处空无一人,难道我们又白跑了吗?这里可不是城里的青龙洞,不开门我们就亏大了。大叫了几声“有人吗?”,终于从厕所里出来一个象工作人员的人,说可以给我们开门。先收门票每人十元,不肯打折,问能不能漂流,他说可以,到里面码头买票,每人二十五元,约两个小时。贵是贵了点,还是咬咬牙上了。

  这是一条峡谷,涧水向下游流去,小路依山而筑,悬崖壁立,芳草萋萋,就我们五个人,仿佛为我们而开的,还感到挺豪迈的,唱着山歌,得意洋洋。

  但是越走越不对,身旁的溪流越来越窄,我们开始有些怀疑了。不久,一切大白于我们眼前:舞阳河船码头售票处空空荡荡,此处只有涓涓细流,几只船艇散落在河床上,恐怕只有青蛙能在此漂流。大年初一就上了个大当。于是在大姐的号令下,每人折一根树枝,一路纵队向大门售票处开去。

  大门口和来的时候一样找不到人,除了等我们的司机,于是大叫数声,再也无人回应。人家早逃之夭夭了。大过年的竟有人主动上门来送红包,岂有不收之理?也知道受之有愧,我们最终是会明白过来的,难道还在门口等死?见好就收,岂有不溜之理?

  我们只好扔掉树枝,长叹归去。

  一路艰险到黎平

  很难想象从镇远到黎平,不过两百多公里的路,我们走了整整一天半,而原先的计划只有半天,大大超时。

  刚开始的路上司机不住地问我们黎平远不远,我们重复说不远,过了三穗已经走了一半路,后来他忽然问到是否要过锦屏,大姐无意回答是,司机不干了,尽管我们反复说用不了多久。好说歹说,他只答应送我们到三穗,约80公里。

  路越来越差,车子不停地90度拐弯,仿佛山坡上爬行的甲虫,路面也是坑坑洼洼,颠得车里人如上了弹簧床,车速也就二十多公里吧!大家都盼着快些到达,然而不幸才刚开始。当我们翻越一座高山时,钻入了迷雾,晶莹的树挂,迷茫的前方,似乎有些诗意,车子忽然刹车了。司机试了好几次也无法启动,只好下车,道路极其泥泞,天气极其寒冷,还飘起了雪子,但是看到司机一双新皮鞋已经抹上了一层黄油,脸上手上满是泥浆,也就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人家大年初一穿着新衣开着新车送我们,却要在这个鬼地方陪我们,而我们又帮不上忙,真不好意思。看着司机翻箱倒柜了很久,我们已经瑟瑟发抖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办?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修好了,我们又挤到了狭小的车厢,感觉温暖极了,车子还是一路颠簸,经过一个集市,朦胧中许多穿新衣的乡下人在买卖,感觉美极了。

  三穗是个极其糟糕的小镇,脏乱差,还飘着毛毛雨。长途车站停满了空车,过年哪儿都休息,包括饭店,我们找了好久,才发现两家卖小笼包子的店。别无选择进了一家,先去烤火,太冷了。我奇怪贵州的乡下怎会有江南的小吃,原来又遇上故人了。老板是慈溪人,并且与我是同一个镇的,是正宗的老乡,虽然不至于两眼泪汪汪,也是无限感慨。没有公车,连可包的私车也稀少,只有一个相貌凶恶的司机愿意走,到黎平600,一口价死活还不下来,他是吃透我们找不到其他车而且走得迫切,大大的坏。已经下午三点了,只能上车,车子先惯例去了加油站。那家伙竟然先要我们付钱,我们当然拒绝,他便要拉我们回去。可走到一半又停下来,说先不付钱也行,但只能送我们到天柱,距三穗50公里,从那里到黎平的车很多,一口价250,我们又是还不下来,只好当二百五。司机把破车开得飞快,不顾及路面坑坑洼洼车里人左碰右撞,还把很难听的歌曲播得震天响,对我们则是双重的折磨,他却摇头晃脑地说着土话,跟着破录音机高歌,别提多得意了。

  到天柱也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如今算是稍稍领教了贵州的路,天色渐暗。天柱比三穗整洁得多,一条宽阔的大路两边是错落有致的民房,有个屁车,连人影都没有,少见的冷清,司机把我们扔在了一家旅馆门口便扬长而去。门是开的,火塘还燃着炭,桌上摆着瓜子花生,连喊数声,就是没人搭理。我和晓世、阿义和绮绮分头找其他旅馆,我俩找到一家宾馆,条件看来不错,也是大门敞开,找不到服务员。还是另两人运气好,我们一行就拎着大包小包走进了路边的一条深巷,尽头处出现鸿福客栈。这是一家私人旅馆,是标准间,设施一应俱全,老板还请吃饭,也许是对我们一天辛劳的补偿。虽然没有到黎平,我们还是很愉快地围炉火锅,饭后讨论下一步的行程。

  一夜的雨声,天亮雨停,一行人匆匆离开天柱,还是错过了直接到黎平的班车,站里人说锦屏到黎平的车多得很,我们只有一站一站靠近目的地。

  今天是初二,车上满是走亲戚的老乡,行驶在陌生的土地上,我们有种莫名的兴奋。大姐成了点唱机,一路歌声,引得晓世一时兴起,还唱起了苏北民歌,那腔调逗得我们前仰后合,而阿义和绮绮挤在一边说悄悄话。快到锦屏我们上了高山,山村银装素裹,而车子也适时地停下来,司机去前面探路,我们鱼贯而出,投入雪乡的怀抱。到锦屏已经是中午,一打听,又错过了班车,刚走,今天只有一班。在车站对面的小饭馆吃饭,托老板帮着找车,烤着火吃得酒足饭饱,我们哈欠连天,连最风风火火的大姐也有些懒洋洋了。一会儿有希望一会儿又没希望,折腾着其他人都有些不想走了,而一向随遇而安的我坐不住了,计划是我定的,已经拖延了一天,难道还要再浪费一天吗?于是催着老板一同去找车。听说距黎平五公里处道路施工,小车都过不去,我们看上了一辆吉普。司机挺好说话的,这是公车,他是来锦屏接一个亲戚的,回去倒是顺路。问他愿不愿意带我们,他含糊其辞也没拒绝,我们就和他缠上了,好说歹说,加上运气:他的亲戚临时决定不走了,下午三点半一行人登上了吉普,我们终于不会浪费第二天了。

  一路上看到越来越多的鼓楼和风雨桥,侗乡离我们近了,但是行人还是没有穿民族服装,司机说他们已经汉化了。经常可以看到青年男女成群结队的出现在路口或拐弯处,司机说他们是来约会的。按照习俗,初一初二的白天村里未婚的青年便到路上寻亲,看有没有意中人。开始是男的一群女的一群,渐渐发现对象了,就成了一对一对,新年开始一段新的爱情。以前还要对歌,可是现在不唱了,这一代已经汉化了。中途到了司机的丈人家,他向家里人说了一声,就挤进一个他的小舅子,是怕我们不付钱还是回程可以有个伴说话不得而知,反正苦了我,与他小舅子两条大汉挤在前排一个位子,原来最舒适的变成最受罪的。车行两个多小时我们看到了最烂的路,那简直不算路,好像推土机刚推出来的,深浅落差竟有半米,中间是履带辗出来的深深的痕迹,路面被翻得一塌糊涂,全是泥浆和块石。吉普车开足马力,仿佛风浪中的小舟,那轮子啃着松软的地皮,一尺一尺往前爬,一个泥塘飞溅,挡风玻璃顿时挂了彩。为了让对面过来的吉普,我们的车暂停,等对方过去了,我们的车好几次起不来,莫非车坏了,或者陷住了,难道我们要在一寸多厚的泥浆地站立甚至推车,哦,真是一场噩梦!好在只是一个玩笑,我们的车顺利开出泥沼,突破烂泥塘,行驶到了黎平县城平坦的柏油路上。

  终于住到了黎平的林业招待所,第一次遇到旅游的人,他们从凯里来,因为没车,又不肯包车,整整走了三天才到这里。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此话太经典了,自从我们到镇远开始确实没有见过太阳,没有走过平路,好在我们终于到了,只比计划迟了一天,还算幸运。

  好进难出的丰登寨

  丰登寨这个地方很小,小到许多地图上都没有,我们只是听说它在山坳里,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境,于是有些神往。巧得很,去榕江的班车上来一对回娘家的青年夫妇,妻子抱着一个小娃娃,煞是可爱,引得大姐和绮绮把孩子当玩具般把玩。闲聊中才知道他们的娘家就是丰登寨,真是撞到枪口上了。

  “我们去你们家吃饭好不好?”,大姐厚着脸皮说。

  “欢迎啊!”,人家一脸真诚。

  在一个拐弯处随他们下车,丈夫挑着礼物,妻子抱着娃娃,后面跟着我们,仿佛进村的鬼子。转过两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山坳里出现许多木板房,小桥流水,掩映在凤尾竹中,太阳终于露面了,清粼粼的水面上嬉戏着鸭子,倒影着纯净的侗寨,幽幽石阶路曲折于老屋子间,弥漫着饭菜的炊烟不时闪现顽童的身影。

  经过一片学校的操场我们就到了他们家。纯木的房子,有两层,跨过门槛就迎来他们亲戚的欢迎,我们连说新年好,他们忙着帮我们卸行李。正门进去就是厅堂,不太大,但陈设简单,除了供几,供着祖宗的牌位和毛泽东的画像,几张板凳,一个火盆,没有其他东西了,打扫得极干净,人虽多还是显得挺舒适的。穿过一条幽暗的走道便到了内厅,这里只有火盆和几个矮凳了,不同的是房梁上挂着腊肉、番薯,墙壁上吊着一杆烟枪。家里人正在逗小毛头,包括小毛头的小表哥,虽然他自己还拖着鼻涕。再里面是厨房,冒着腾腾热气,怕是为我们做着佳肴。出边门就是通往二楼的梯子,楼上八面来风,只有屋顶没有墙壁,用来晒谷子晾衣服,恐怕这就是侗族房屋的特色。远看挺残破的,也确实古老,这房子已经盖了七八十年,实际很结实,印象最深的还是干净。

  开饭了,主人端一口装满食品的小锅放到火炉上,其他菜就围着火炉放在木地板上,一圈人坐在小板凳上。我们原以为沉静的小丈夫打开了话匣子,他是在外打工的,见过很大的市面,说话极为得体大方,令我们有些惊讶,而小舅子和老丈人在一边憨憨地笑着,时不时敬烟敬酒,我们也知道了侗族是个非常团结的民族,即使出过土匪,也是杀富济贫,抵御外敌。晓世阿义和小丈夫谈得兴起,酒逢知己开怀畅饮。

  听说村里来了贵客,全村骚动起来了,丰登也是大歌的发源地之一,能歌善舞的女人们开始化妆穿戴,一群人在学校操场集结,花红柳绿,喜气洋洋。丰登鼓楼已经挤满了看客,孩子们更是爬上了木门,小脸贴着栅栏向里张望。如此隆重的仪式只是为了我们五个素不相识的过客,怎不叫人激动?歌声起来了,女人们围坐火堆,无伴奏四声部合音宛若天籁,火堆边是抽着烟枪的老头,不时对着我们的镜头挤眉弄眼。渐渐进入高潮,我们被拉去跳舞,手拉手围着火民族大团结,还兴奋地使劲甩手,忘情地欢乐。

  “你们不要走呀,在我们这里住一晚吧!”

  “不行啊,我们还要赶路。”

  “你们是远方的客人,来我们村我们好高兴,不要走啦!”

  在回去拿行李的路上乡亲们反复挽留,我们真是进退维谷。当我们背着大包小包走到村口时,迎面的是方桌,桌上的酒杯,杯后的树枝,盛装的妇女严阵以待。这就是送别歌和送别酒。

  悠扬的歌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是侗女们真挚的挽留,片刻宁静后的欢笑声,源于我们被灌下酒后的狼狈,不甘寂寞的大姐展现她百灵鸟般的歌喉,赢得侗乡的掌声,一路的鞭炮声,女人们抢着背我们的行李,坚持送我们上公路,晓世和阿义已经一步三摇,醉步蹒跚。

  再见了,丰登寨,我们已经陌生太久的人间净土、精神乐园。车后尘土飞扬,渐渐模糊了挥手道别的人群,我们来自哪里?我们去向何方?

  逃难一醉章鲁村

  我们深感乡间的快乐,不愿住到榕江县城去,车窗外连绵的油菜花田在阳光下极为煽情,当车经过“天下第一侗寨”的门楼时我们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章鲁村依水而建,车江在古榕树边静静流淌,因为是枯水期,水面清浅,农妇在卵石滩上洗菜,远方的独木桥上不时走过挑着柴草的村民,除了风声,只有我们的窃窃私语。晓世扳着脸,无心欣赏,米酒的后劲至今没有过去,而且有些嗓子痛。大姐跳到草丛中,细心地寻找“雷公根”,她要为晓世熬一碗清热解酒的汤药,不愧为老大。

  “新年好,我们来你们家住好吗?”

  “好啊!我们欢迎。”

  “要不要钱?”

  “不要钱,来的都是客,我上午才送走一批梧州来的。”

  就这么简单,我们住进了一户中年夫妇的家,简朴干净的厅堂贴着偶像的照片,一定是他们孩子的最爱,当然少不了火红的春联。围着炉火,主人端上了瓜子糖果,攀谈中知道主人姓赖,不是本地人,祖居广东梅州,阿义立刻激动起来,他的祖籍也是梅州,在我之后他也遇上老乡了,赖叔说到上午的梧州朋友,阿义也很兴奋,因为他在那里出生,他们两人倍添亲切。

  夕阳斜斜照在床上,晓世正在昏睡,阿义和绮绮不见了,我和大姐在江边发现了远方的两个人影,我们体验了独木桥行走的胆战心惊,发现一个渡口,一叶扁舟,“野渡无人舟自横”,是大姐的一声叹息。

  这是至今为止最丰盛的晚餐,赖叔请来了上午的梧州客人,满是欢声笑语,面对主人的敬酒我们没有理由拒绝,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而现在则是躲得过中午躲不过晚上,我被灌醉了。其实还要怪阿义,他和老乡一杯接一杯,把我也拉上了,也是因为没领教过米酒的醇厚,我轻易上了当。醉意迷离中跟着赖叔去赖氏祠堂,去侗乡邻居家,也是醉得抬不起头的侗哥,还要为我们演唱,可惜到高音处走了调,连连摇头说喝多了,约我们明天中午来看表演。摇摇晃晃到了赖叔的大哥家,他一位八十多岁的兄长令我们惊讶,揣着一本厚厚的家谱给我们看,其实与我们无关,但面对人家的殷勤是无法拒绝的。回来的路上一阵清风吹过,我再也忍不住了,撑着墙狂吐,前面的赖叔和阿义缓缓回过头,对着我傻笑,我感到好爽快,抹抹嘴对着他们也是傻笑,只是感到一丝遗憾,那么好的饭菜一下子没了。回到房中,大姐和绮绮一阵忙乎,为我端水送药,我发自内心的感动,但是好景不长,半个小时后我捂着嘴冲出了房间,然后疲惫地回来,倒在了床上,隐约听到大姐的关怀。

  门被推开了,赖叔年迈的丈人送来了被子,他是怕我们受不住这里的寒冷,被子不够盖。异乡的冬夜曾经陌生的五人共居一室,在我的醉眼里有种天旋地转的幸福,灯还是昏昏的,弥漫着淡淡的一缕温馨……

  初见都柳江

  昨夜还是星星满天,早上却下起了毛毛雨,一路往从江的路上,高山峡谷,梯田层叠,竹排靠在岸边,油菜花开在山腰,吊脚楼悬在空中,车子依着青青的都柳江缓行,大姐唱起了《家乡》,悠扬的歌声伴着颠簸的节奏,我多愿做一个不醒的梦,任思绪飘荡。

  先秦的梦

  我们的旅程似乎越发玄虚了,当站在一个叫岜沙的苗寨前,与那些头盘长辫,身穿绛紫绸衣,打着绑腿,光着冻紫的脚蹬着草鞋的孩子们两两相望时,有种强烈的好奇和莫名的伤感在心底交汇,腿便不由自主地顺着崎岖的山路走下去。

  从山上望去满是树皮铺的屋顶,黑压压一片,木楼基座是石块垒起来的,边上堆满了木柴,可见这一带不烧炭,歪歪斜斜的卵石路,猪狗散着步,公鸡卖弄着男高音,一群妇女围着圈边烤火边做针线,楼上几个窗洞探出脑袋窥视我们,小孩活泼极了,却很听我们的摆布。

  一段咿咿呀呀的音乐吸引了我们,走进他们的屋子,底楼是牲口棚和工场间,二楼才是人住的。黑乎乎的屋子里一群人围着柴堆,烟熏火燎的,他们都在对着一台录音机亮着的指示灯出神,我原以为是在看电视。问了才知道放的是苗歌的音乐磁带,但是他们已经不会唱了,在岜沙已经无人会写苗文了。有许多人都光着脚穿草鞋,条件好的穿解放牌跑鞋,在这样阴冷的冬天他们离不开烤火,即使这样,许多腿都冻得发紫,甚至烂了。今天还是过年,但他们的晚餐也不过两三个菜,平时还不知道吃些什么呢!

  我们打消了在此过夜的念头,因为脏,因为穷,因为掩不住的悲凉。迎来一位老者,看来是村长,他倒是非常热情。

  “你姓什么?”

  “我姓滚”

  “什么滚?”

  滚蛋的滚”

  “你们村都姓滚吗?”

  “对,都姓滚”

  我们指着门口的告示牌,上面写着从2000年10月开始收门票了。

  “你们的门票收入高不高?”
  “多的时候一个星期几百。”

  “那怎么处理?”

  “一家一户平分”,意味着每家不过几块钱。

  “太少了怎么办?”

  “就留在村委公用”

  “有没有因为钱发生纠纷?”

  “从来没有”

  “学校在哪里?”
他指着路边一栋新楼,我们注意到港台武打片的杀戮声来自那里,少年们全神贯注在此过年。我真有一种很怪诞的感觉,古老的近乎原始的岜沙,什么都保留了下来,村民们却忘了自己的文字,孩子们忘情于打打杀杀的录像,岜沙的未来真是难以捉摸。

  沿途搭上了班车,不久就到了从江县城,住到政府招待所,隔了好几天终于洗上了热水澡,我感觉这是一路上条件最好的县城,然而几公里外的岜沙,却是一路过来最贫困的乡村,反差如此,真令人不可思议。

  兜圈子好快活

  从江到富禄顺着国道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却兜了个大圈子,几次进出贵州广西,而且是包了一辆车走了一整天。这回是故意的,为了一见倾心的都柳江,久仰的鼓楼之乡肇兴,贵州最大的地坪风雨桥。未曾想一路走来,竟然遇上了应接不暇的风景,那些无名的小地方更是美得让人心跳,脑海里记下了一长串新鲜的地名,一长串隽永的回忆。

  早晨起来,昨天约好的司机睡懒觉,几经周折,我们终于坐上了一辆出租面的上路了。天气真好,灿烂的阳光和煦的暖风让我们闻到了春的气息,张望着窗外流动的风光我们如孩子一样激动。大自然渐渐向我们铺开绚烂的画卷,我们哪里还忍得住?

  “司机,停车”,伴着嘎然而止的刹车声,我们站在了半山的公路上。都柳江在不远处静静地流淌,岸上有梯田,田里一排篱笆,一口水井,三三两两的妇女来回挑水,可以听见水桶碰撞的“哐当”声、扁担承重的“吱呀”声、甚至人们的脚步声,她们挑着担子往山上一个寨子去,司机说此地叫“观音阁”。正准备上车,公路上出现了一位老太太,拄着棍弓着腰向我们蹒跚而来,马上引起了我们的拍摄欲。老太立刻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她想以最好的形象让我们拍,我们只好放下相机,等她恢复原样走路时才抢到了最佳瞬间,真的很有趣。

  开不多远,在两棵古榕下我们又下车了,这里已过了贵州进入广西的第一站,叫“车寨”。古榕树长在坡上,伸向波光粼粼的都柳江,江边礁石有人在浣衣洗菜,江面不时驶过渡船,在洗衣人群边靠岸,上下几位客人,然后启航开往下一站,留下长长的水纹渐渐的平静。我们上车决定追赶渡船。

  轻而易举的车子超过了渡船,都柳江在前面拐了个大弯,绕着一座依山而建的寨子,司机说那就是“相思寨”。好浪漫的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相思债”,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不就是还相思的债吗?车里飘出了《刘三姐》的音乐,司机真的很会煽情。 “高兴吗?”,大姐轻轻地问,“高兴”,我静静地答。渡船上来了,靠在了相思寨的岸边,走下一串相思的人儿,没有上客,怕是没人愿意离开那儿。

  前方就是八洛,江上出现了木排拖船,赶紧开到最前面,枯水期的都柳江在此地分成两股,我们就在此等候木排。不久通过长镜头就看到了,几十米长的木排由拖轮拖着,方向全由一个舵手把握十几米长的舵,巨大的木排更显出舵手的弱小,着实让我们惊讶他的伟大,更自豪于人的伟大。

  车过八洛,暂别柔情的都柳江,我们又钻到崇山峻岭的贵州去了。油菜花镶嵌在山间,阳光下金灿灿的,仿佛大山的金腰带,现在还是一月,只能说春天特别偏爱这里。不久梯田大片出现了,到了一个叫“贯洞”的地方,是一块较为平坦的山谷,公路两边全是水田,游着鸭子,而田埂上也站着成排的鸭子昂首挺胸,仿佛在选美,高一些的地里开满了油菜花,而侗寨就掩映于花田之后,犹抱琵琶半遮面。侗族很勤劳,即使过年也在田间忙碌,侗族也很浪漫,一个个稻草垛堆得象小房子,摆得错落有致,连厕所都是吊脚楼似的伫立在水田上,修得很精致,要是不说,谁又会想到那是厕所,远远地看稻草垛和吊脚楼厕所就象小玩意儿小摆设,亭亭玉立,令人爱不释手,甚至是整个田园风光的点睛之笔。司机开始催我们了,要是还不走,怕是赶不到富禄了。

  不久我们又进入完全不同的世界,龙图的山就象假山,不高大但很精巧,山上只长石头不长树,此地的寨子都建在山顶,更觉得我们仿佛入了盆景园。龙图最出名的是碰柑林,每逢十月金秋,碰柑挂满枝头,连绵十里,蔚为壮观,还有成片的火红的枫树,吃着甜蜜的碰柑赏着绚烂的秋色,味道一定浓得化不开。

  本来想在洛香吃饭,多馋涎欲滴的名字,可惜没有可口的饭菜,我们继续往下一站走。山坳里出现了五座鼓楼一大片寨子,飘起了炊烟,肇兴到了。

  走在肇兴的街道上,仿佛置身于集市中,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路边就是高大的鼓楼。有人在一口巨大无比的铁锅里炒菜,周围放着几十只大海碗,一定是家里请客办喜事。我们进了家小饭店,由大姐和司机点了几个菜,正吃着,来了一位独行侠,攀谈几句十分投机就搭了伙。他一定要点两个特色菜:牛粑和血红,老板说做得很慢,大侠坚持。当我第一眼看见,就觉得恶心,“牛粑是牛胃里反刍的食物,血红则是用新鲜猪血拌牛肉”,听着都可怕,也只好闭着眼睛各尝了一口,算对得起大侠的热情,不虚侗乡行。两个菜就三十块,占去我们午餐费的一半,还不知道肚子受得了吗?

  车子继续盘山,有些困倦了,很快进入龙额境内,在一个叫六约的小寨停车了。小溪上横跨着一座质朴的风雨桥,两岸上全是明艳的花田,随风摇曳,令人目眩神迷,我却直奔路边的厕所,看来是我的肠胃消受不起牛粑和血红的火辣的爱。门缝里看到同伴们都在桥畔沉思。

  小时候总爱看蚂蚁搬家,角落里一蹲就是几个小时,常幻想蚂蚁社会里的故事,后来看到童话中的小人国,那些小人可以放到抽屉里,他们的房子不过抽屉那么大,经常梦见自己成了巨人。终究蚂蚁不是人,小人国只是童话。但是,在半江的山腰俯瞰一个依水而建的侗寨,小时候的幻梦好像成真了。整个村落小小的,相当完整地展现。房子就如火柴盒粘出来的,独木桥仿佛火柴棍,几台水车,几个小孩,几条狗,宁静的溪流,安祥的村子。真想伸手触摸小房子和小人,可惜手不够长,远远的,我们只能遥望,如果想拿到只有伸着手跑下去,但可以摸到的时候,我们一样是小小的,无法占有。毕竟我们已不是孩子,于是膨胀的贪念渐渐泄了气。

  地坪风雨桥号称是贵州最大的,刚整修过在阳光下崭新亮丽,桥下有一个龙王潭,深不可测,传说鸭子会在此神秘失踪,不久尸体浮上来,说明龙王发怒了,于是大家就到风雨桥上祭祀,企盼风调雨顺。大路上一群群西装和民族服装混穿的人们聚在一起,听说有人结婚了,都是双方的亲戚朋友,乡土的喜气洋洋也让我们有所感染,混在里面看热闹,目送着装嫁妆的拖拉机突突地开走。

  暮色时分,我们到达了终点富禄,与司机挥手道别,完成了今天的旅程。如果从交通的角度考虑,我们绝对兜了个大圈子,好路不走偏走土路山路,属于自讨苦吃,但是旅行却不同,我们还嫌走得太匆忙,许多风光错过了。也许是现代生活节奏太快,什么都一味追求高的效率,我们这些被压榨得透不过气的现代人来到大自然里,偏要浪费浪费时间,偏要效率低下,放纵自己的情怀,谁也奈何不了我们,多带劲。今天不够,明早我们还要做船,顺都柳江漂到老堡,浪费半天在路上,哈哈,真高兴。

  都柳江——我愿掬你入口

  昨夜晓风残月,睡得都很甜美,清早房门被大姐敲得震天响,胡乱套上衣服,拖着行李,匆匆做别旅馆,奔向已经鸣响汽笛的小火轮。等度过颤颤巍巍的跳板,踏上甲板,我们才有心思喘口气,却立刻被眼前的一切倾倒,几乎窒息。

  风如此的冰冷,却是沁人心脾的,挥动着轻纱一般的雾,缠着高山,缠着远村,缠着我们的渡船,想把一切融化,都柳江不停与卵石滩轻吻,把船儿轻摇,静静的,我听到了enya的歌声,无尽空灵……

  启航了,我们搭载的是富禄到融安的渡船,低矮的船舱哪里关得住我们激荡的心?纷纷伫立船头,迎风展翅,岚岚的雾在江面上升腾,仿佛我们真的飞起来了,飞向已被蒸发到半空的高山。险滩激流溅起欢呼雀跃的水花,清浅的鹅卵石河床,仿佛都柳江饱满的胸膛,与船底热烈地拥抱,让我们听到她怦怦的心跳声。

  一路过来,经过仿佛天上街市的高安,放着鞭炮上下客的永伟,有好几棵古榕树捍卫的良口,终于感到寒风的刺骨。阿义和绮绮好厉害,居然还顶风坐在船头,怕是爱火中烧,我们英雄了一阵子,败下阵来,缩回狭小的船舱。舱里已经挤满了乡亲,但他们还是腾出空间让我们落脚,看到一张张憨厚的笑脸,我们感到暖遍全身。

  “高兴吗?”大姐望着我的眼睛。

  “高兴的”,我望着大姐的眼睛。

  我们都笑了,此刻船儿正在向我们的终点老堡接近,江面宽阔,微波不兴,风中飘着大姐悠扬的歌声,美丽的都柳江,多情的都柳江,你想拥我入怀,我愿掬你入口。

  广西那片艳阳天

  广西的路真是平坦,车子飞一般的疾驶着,才个把小时就到了三江,迎来当地税务局长的接待,好酒好菜,殷勤陪同,我却总觉得不太舒服,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更喜欢在贵州那段艰辛却完全自由的旅程。

  程阳的风雨桥是全国最大的,但是门票很贵,桥上满是追着你推销纪念品的小老太。在马安鼓楼前的广场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旅游者,那些穿好民族服装的青年表演了芦笙歌舞,踩堂舞,多耶舞,我也被拉上去加入,高潮处还放起了鞭炮,一切是那么热闹却井然有序,仿佛程序一样排练了好久。我们也在欢笑,但不是发自内心的,仿佛大家都是一种敷衍,我们出钱似乎应该快乐,他们为钱似乎应该卖力,商品经济,互惠互利。提不起精神,那歌舞怎比得上丰登的纯美?那爆竹怎比得上丰登的真诚?也许真的累了,夕阳西下,在舒服的车里我们昏昏欲睡。

  晚上住的宾馆条件非常好,使得我们可以把摄像机接到大彩电上重温都柳江的漂流。看完去洗了旅途以来最痛快的热水澡,躺到软软的床上,才发现自己还是贪图享受的,在精神上我们已经冰清玉洁了好久,高处不胜寒,就让我们堕落一回吧!其实我们本来就不高尚。这个夜晚睡得好沉。

  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冲动了,当三江的车把我们送到龙胜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来到龙脊梯田下的金竹壮寨,坐在宽敞干净的木楼大厅,看到十几个老太太围着灶头和火塘忙得团团转,可是我们等了两个小时也没吃上饭,饿得直叫唤,老太们一边说这就好,一边更手忙脚乱了。先送上打油茶,是猪油炒米,用放了姜和盐的茶水冲泡,味道怪怪的,我很吃不惯。接下来的正餐一样围着火吃涮锅,我们狼吞虎咽,好像只为填饱肚子,没尝出什么特别的味道,怕是口味经过一路的磨练已经适应了,习以为常。

  不用爬山,车子把我们送上山顶的壮寨平安村,真是堕落极了。在售票处门口等着好几位瑶族妇女,我们一下车就上来抢着背行李,拉去他们开的旅馆住。天阴沉沉的,山坡上全是梯田,曲线流畅,只是大部分没有灌水,又是冬天,荒荒的不好看,倒是瑶族紫黑相间的服装为天地间增添了一丝亮色。寨子依着山势,密密麻麻的木楼,门洞一个接着一个,石板路曲曲折折,路边竹管一根连着一根从山顶引水,既可饮用又可灌溉。走得很累,住到山顶的一家小木楼,推窗就是景点“七星伴月”,出门五分钟就是二号观景台。

  运气真好,在应该落日辉煌的时候阳光果然穿透云层,斜射下来,我们当时正好在观景台上,远方的梯田正好有水,天时地利人和,龙脊梯田层层叠叠,高低错落,入链似带,从山脚盘绕到山顶,在逆光下宛如雕刻一般,恨不得伸手触摸它的质感。趁着夕阳,去一号观景台的路上,忽然发现太阳正好落在一条灌水的田里,特别亮晶晶的一点,周围的水田如银蛇乱舞,围绕这颗金光灿烂的明珠,壮观极了,辉煌极了,我们惊喜得大呼小叫,手忙脚乱地拍摄。

  “高兴吗?”

  “高兴的。”

  夕阳醉了,我们迷失了……

  最后的晚餐,饭菜真的很不错,米酒也特别甜,窗外是星星点点的灯火,流水叮咚,静寂的山村无尽的暗夜,有一点疲惫,有一点眷恋,我不知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还是举杯吧!相约明年此时再会。

  不想去桂林呀,不想去桂林,那是旅行的终点,那是分别的地方,然而一切都是无可奈何的,我们已经没了时间也没了钱。火车把我从桂林拉走,地铁把我送到桂林路的家,此后,我在家里也开始触景生情,从桂林路想到桂林,从桂林想到龙胜三江、想到贵州那片感动我无数次的侗乡山水。

  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我的家究竟在哪里?
如果可以,努力的让自己健康、快乐、幸福。

如果不可以,则努力的让自己坚强、勇敢、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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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23 13:58:00 | 显示全部楼层
每年的春节都在异乡,今年我可以回家过年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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