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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26 16:5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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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酝酿, 渗着,欲说还休.无论是在飞往欧洲的一万米高空被刚洗出来拉萨的照片震撼得失语,还是在普吉岛湿润的海滩,生生将空荡荡的海平面看出一脉漂浮的雪山……我的确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会重蹈复辙,任时间淡化了书写字句的念头不了了之,还是暗自等待,等待一个如醇酒般恰到好处,缓缓倾倒藏地独行感受的时机??
当终于结束了已知的所有旅行,克服了带有头晕耳鸣嗜睡等症状的”平原反应”之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被厨房里自制中餐的浓香和客厅里茶壶口徐徐升腾四溢的茶味,还有在浴室里享受一次悠长的洗浴之后可以存留很久的各种沁人香气真正拉回到旅行开始之前的居家生活的时候, 不能完全说自己象一个句号那样满足,但也相去不远.
于是在一个静夜,确信不会再轻易被自己拍下的画面燃烧得过于难以自持的时候,冥冥中被什么引着去翻看一年多以前写的稻城,梅里,字里行间好象向我透露着一种升腾的气息;在许巍的几句唱词之后,这种气息凝成几滴清水,清晰地滴落在心里最热烈却也是最晶莹的地方—那轻若无声的微响让我相信,这就是醇酒酿成的第一缕明香,是铁炼成钢的第一道醒目冷光,在离拉萨千里之遥的北京清冷的夜里频频撞击着我—嗯,当初拒绝随肉身一起乘坐抗着过激的气流强行起飞的航班离开西藏而擅自出逃的灵魂,终于在这一刻重回体内,坐阵心中! 我的五脏六腹,五官六感同时感觉到了!!
所有的事都有契机和缘起,阴阳的交错相携使我成为现在的自己,就象冈任波齐的玄妙:无意间闯入内转经道,必然地跟守寺居士似懂非懂地念藏经文,刻意地等待了十五个小时神山却未曾拨开浓云;反而是几天后再次经过时,将喜马拉雅和冈底斯两座山脉之间的谷地一览无余的地看了整整几天! 一切皆有定数.
于是当这个属于我的”时刻”到来时,我选择将这些开篇的文字写在第一次苦等山开的内转经道上得到的馈赠本上.施予的人如今不知身在何处,而从天涯归来的人终于可以提笔了.
贰零零肆年 贰月 柒日
契
常常想,居住在城市里,也许就是为了一次次地离开,既然心中总有向往着的地方.世界是有限的,心却无限.
年少时迷恋郊野.常徘徊在西郊的几处皇家园林的水色天光里,强说愁滋味.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好比附带了一张通往异域的远程车票,对自己出生地周边的探访,成了学生时代一次次离开的主流动机:水墨淡彩的江南,尚未流行开,却很贴切地润泽着心田的徽州.工作意味着有少量的钱和极有限的时间,薪水,假期和出差的间隙几乎都奉献给了心中向往的地方.而且绝对不能容忍短暂的停留,变得贪婪.一年秋天终于又辞职了,为了那个柔美多姿的彩云之南. 身在旅途的时候很少想家,走累了就找个有养眼风景的地方,寻个舒适的所在小住几日,乐不思蜀也是常有的事.那次最远只走到了当时还很朴素的中甸,镇上四处飘散的一种完全陌生的气味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却使我望而却步.我还没有准备好接受比云南更接近天堂的视觉.
一次结束了对贵州云雾缭绕的深山的探访,按计划在众人趋之若鹜的凤凰小城再次独自感受年长一岁的惆怅,忽然厌倦了平原的平铺直叙,那些玲琅满目的古镇,汉诗词里倍加推崇的古都,引文人墨客竞折腰的名山大川……都不再有任何意义.这才发现,当初在藏地边缘让我印象深刻的气味,其实来自酥油,是混合了牦牛肉味的酥油之气.原来从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被一个民族和一段历史击中,心中的地图也随即变得空空荡荡,只留得”西藏”的疆域极至招摇.
于是去了稻城和梅里,得到了也许就是天堂的盛景馈赠,欣喜若狂.进雨崩的那天艳阳高照,站在离西藏最近的桥上我极力远眺;对一个刚结束了独自单车行藏地,终日魂不守舍,天天喊着要回去的同伴说,”365天以内,我会让自己的双脚踏在它神圣的土地上!”
对一个过于认真,过于追求旅行深度的人来说,准备工作简直是琐碎的,大到基本行程的合理设计,小到针线包里放几种颜色的线.许多人拒绝过多接受目的地的知识与信息以保证新鲜感,我却反其道行之,不仅宗教历史地理探险加功略,甚至藏族作家的小说散文诗歌作品也时常捧读—而那片天上的土地,我相信无论如何都会给初踏上它的人前所未有的感受. 准备的过程也是漫长的,近十年的独旅经验使我懂得享受出发前的每一个细节.
实际上我用了不到300天.虽然临走前节外生枝,较严重地伤了腿(右膝半月板挤伤,内侧韧带严重拉伤),但最终听从了自己心里的声音,如期上路四个月的行程正在等着我,已经没有退路.火车渐渐提升速度,对车窗外渐渐模糊的北京最后一次挥挥手,我毅然转过身去.真正的行走,将脚印留在心里.
用手写下的黑字, 已经被雨水浸掉; 心中没写出的诗句, 怎么擦也不会擦掉.
印在纸上的图章, 不会倾吐衷肠. 请把信义的印戳, 打在各自心房.
白色睡莲的光辉, 照亮整个世界; 格萨尔的莲花, 果实已悄悄成熟.
心如哈达洁白, 纯朴无污无暇. 你若心有诚意, 请在心上写吧!
----仓央嘉措,六世达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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