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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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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5-25 22:52:00 | 显示全部楼层
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家乡。对于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的人来说,家乡只是展开生命长河中所有故事的固定场景,而对于离家的人来说则多了许多似断还连的情愫,那里有一些重要的亲人,有童年玩耍的天真记忆,有很多终身垂涎的小吃,还可能有懵懂的初恋和一些少年人常犯的愚蠢错误。

中国文字为离家的人创造了一个专门的词,“故乡”,一个散发出浓重思念味道的词。

父亲的故乡是古城荆州边的一个农村。在他16岁那年,祖父把祖屋的一根大木椽拆下来,拖到荆州城卖掉,于是父亲有了进城读书的学费。虽说按成分划分祖父属于富农,这也是父亲在文革时极为避讳而在改革开放之后经常和母亲据理力争的一种身份,我倒从来没觉得祖父的家境有多富裕。基本上就是靠卖那根木椽的两块大洋和自己的勤奋,加上解放初期政府的好政策,父亲完成了从农村到城市的转变,接下来到广州,又分配到武汉的一所大学教书,这样也就决定了和母亲的相遇,也决定了我的故乡所在。

母亲的家庭却风光得多,虽然这种风光及于母亲身上的好处有限。外祖父是湖北咸宁人,上个世纪20年代在日本读政治经济学的硕士时,与外祖母――一个祖籍武汉的商人女儿――在东京相遇。毕业回国后外祖父在政府谋了处职位,但好景不长,1938年日本日本人开始进攻武汉,他不得不随政府机关千里辗转,从武汉到湘西、从湘西到桂林、又从桂林到了重庆,至于再回武汉已是抗战胜利之后的事了。而母亲也就在1938年的某天在汉口法租界的一处寓所中迎来这个动荡的人世。多年后我陪外祖母闲聊时,她还惊悸于当时日本人空袭的恐怖,絮叨着残肢断腿如何被板车推着从汉阳兵工厂里运出来,所以母亲的名字里也含着世事变幻的寓意。

因为要逃难,襁褓中的母亲被留在了咸宁的乡下由外祖父的二哥看护,一呆就是15年,甚至在外祖父1945年回到武汉担任省政府的参议员时也没有要把母亲接到身边来的意思,这多少导致了成人后的母亲对外祖父的隔阂和怨意,也是临终时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念念不忘想要解释清楚的事情。15岁那年,乡下的表舅要到武汉办事,问母亲去不去,母亲头天晚上应承了,第二天清晨上山砍柴却误过了出发钟点――那时二爷爷已经去世,而外祖父在家财散尽后又接受着新政府的监查,母亲幼小的肩头得扛下曾外祖母和二奶奶两个小脚女人的生机。正当母亲懊恼着又错过了与开始记事起还没见过的外祖父见面的机会时,在村头却被满脸不耐但一念之间又留了下来的表舅叫住。意外而兴奋的母亲就这样匆匆忙忙随表舅进了城。

等到我长大成人后想起这件事时,常觉得“一念之间”的不可思议。如果没有表舅当时的一念之间,是否母亲就会留在乡下找个庄稼汉过一辈子呢?而作为母亲儿子的我,又会有怎样一种生活?是否冥冥中皆有定数,或是人生本是漂泊不定的许多一念之间的总和呢?

之所以花这么长篇幅写父母的事,是因为我在动笔时突然觉得这些事很有哲学启示味道――写之前我只能拣个题目,开始写后常常是笔自身决定文章的走向。

回头说武汉吧。

武汉是个特色很难把握的城市。自古位于交通枢纽上,号称“九省通衢”,各行各色的人来来往往,方言、词汇、美食、风物都在这里融合,确实很难保持自己的特色。如果一定要说点什么,那么“大”就是它的特色。

武汉有多大呢?现在城区扩展了,如果不堵车的话,开车从任何方向对穿市区也要将近一个小时。小时候学地理,翻开地图册关于湖北的部分,说武汉有450万城区人口,那是20多年以前了,现在怎么也得有600万吧。

而城市的大更多是在武汉人的心理上。从2000多年前立城起,武昌就是湖广辖区的制所所在,汉口自古以来就被称为“四大名镇”之一,汉阳是中国近代工业的启蒙地。民国时期,汉口被作为直辖市,是离开上海后长江上的最大商埠,抗战时“保卫大武汉”的口号更曾响彻云霄。即使解放后,武汉的工农业总产值也长期稳居国内的前6名。直到改革开放前,武汉人都为这些历史颇自豪,当在外地被问起出处的时候,从来都不说自己是湖北人,而说自己是武汉人。这种心理在武汉的经济地位衰弱以后,并没有被抛掉,只是被本地人埋在心里更深些,还时不时冒出来做下祟。

我就在这样的一个城市里度过了自己20岁以前的所有光阴。至于之后,我和它还有一段近4年时间的亲密接触,再后来就是许多次错身而过间抬头对视时的惊鸿一瞥。

小时候的武汉在印象中总是阳光灿烂,街道很宽天气很热灰尘很多。那时候还没有黄鹤楼,黄鹤楼重建大约已是我上大学时候的事了。那时候的名胜主要就是东湖和归元寺,而跟学校去东湖郊游时母亲为我准备的一饭盒热干面加鸡蛋是我郊游前一天晚上入睡前的美梦。那时候的天空还很宽很蓝,还能想象出柳永“暮霭沉沉楚天阔”或主席“极目楚天舒”之类词句的意境。

记得上中学时有年暑假一个人跑去宝通禅寺,在个安静的下午,大部分人都在室内躲避毒辣的日头,只有蔫蔫的梧桐陪伴着斑驳的黄墙。寺里很静,丛生的树木阻隔住暑气,知了在头顶欢快地鸣叫,除我外没有游人。寺庙的殿堂缺砖少瓦,掩不住一股岁月沧桑的荒凉,倒是二七大罢工的殉难者施洋烈士的陵墓修茸完好。毫无目的地在小山上乱转,又发现一座同样残败不堪的石塔,旁边的碑刻说是唐朝尉迟敬德所建,却无人看管。那是我唯一的一次去宝通寺,至今的少年武汉记忆还和那个下午锁在一起。

现在城市里已难得听见知了的叫声,而落寞的黄墙外已鳞次栉比地排起一长串五颜六色的店面招牌,坐出租车路边经过时,可看见整肃一新的寺庙三门和远远挑起的大殿飞檐,风水轮流转,想那施洋墓必已破败下来。可仔细想想,在经济为主的年代里,抛开表面的荣辱,禅寺的空灵和施洋的理想不都是历史的遗迹了吗?国家在变,故乡在跃进和失落间浮躁,我的武汉已经变了。

七、八年前我在洪山区的卓刀泉还发现了一个好去处,是座尼庵,就几位老尼住着。庵很小,三进而已,前院有口井,井水沁澈心脾。隔着二十米的大马路车水马龙,小小黄墙一面,却妙用无方,挡住了大千红尘内的所有诱惑,使庵内别有一番静意,这些年过去,只不知它在热闹都市里能否守得住寂寞?

武汉的气温春秋季短而冬夏长。冬天很阴冷,气温不算低,可由于潮湿的缘故,且又不象北方那样屋里烧暖气,寒意象透到骨子里般让人难受。小时候的我常冻脚,却总渴望下雪,不管打雪仗还是在无人的白雪上印第一行脚印,雪天的乐趣对于孩子来讲都是无可比拟的。有一年快过年了,大雪,雪深没膝,(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故乡再没下过那么大的雪,或者是那时的我腿短些的缘故?)我穿着自家缝制的棉鞋,不情愿地让母亲牵着手,快乐地穿过没膝的雪,从母亲单位往家走。母亲怕我冷,硬是抓住我的手塞在她裤子口袋里。当多年后我的身高第一次超过母亲时,她已经忘记了她的口袋曾给予儿子的温暖,却爱唠叨童年的我有路不走非要往雪深的地方踩,每回玩回家后都棉裤棉鞋湿透,给她凭添许多麻烦。

但母亲似乎从来没有因此责打过我,甚至有次我玩爆竹时,忘记将火捻完全灭掉就揣进口袋,结果把专为过年做的新衣烧了个大洞,她也只是轻责我几句,而那时候一年难得有一件新衣。不知道这是因为她的慈爱,还是如她所说风俗习惯过年时不兴打孩子?

父亲的脾气则暴躁得多,让我吃了不少苦头,但过年时他也能克制自己。还是一次过年,那是我尚在床上玩的年龄,大年三十晚上,站在床头兴奋地等压岁钱。父亲先给了我一毛钱,狂喜,因为一毛钱可以买两只雪糕。可过了一会,父亲又将一毛钱收回去发给大姐,取而代之塞在我手上的是枚两分硬币。我从快乐的巅峰跌落,不依不挠,愤怒地将硬币掷出去,硬币在地上滚动了一圈后钻进一个五斗柜下面。父亲又递给我一分钱,说这就可以买根冰棒了,但我一想两分钱都没了,再留一分钱何用,就把硬币又丢了出去。我盯着父亲的脸期待着一顿好揍,奇怪的是父亲脸上怒气只是一闪而过,就板着脸走开了。沮丧而无趣的我闹腾一阵子后疲倦地睡去,第二天在清晨的鞭炮声中醒来时,父母已经起床。听见母亲在厨房里忙碌,一翻身,却见父亲勾着身子跪在地上,用根竹棍艰难地拨捞那两分钱,而五斗柜下的窄小空间让他多次徒劳无功。幼小的我似乎感受到什么,不做声,装作还睡着,因为心里父亲的威严形象是不应该做本属于我干的勾当的。等上中学时读朱自清的《背影》,这个镜头突然越过多年的记忆掩埋清晰于脑海,令我鼻子一酸。又过了多年在我终于能坐下来和父亲平静地谈话时,已近耄耋之年的父亲却笑着说对此事全无印象。

总之过年是我童年的天堂,常常是一年元宵刚过,我又开始紧巴巴地数着还有多少个月才能到下一个年。鞭炮、压岁钱、麻花、翻散、爆米花、麦芽糖、嘀(念第二音)咚(念第四音),所有平时的幻想,都有可能在过年时实现。而过年对于母亲则是忧喜参半的,但幼小的我并不知情。在家境终于宽裕过来后,母亲才跟我提到以往节前为了让孩子们过个好年,她如何费尽心思地准备。说有一年的腊月三十,她想为我们炸些吃食,可油壶里没有油,她一边往锅里一滴滴地滴油,一边眼泪也一滴滴落在锅里。母亲把这些事瞒了好多年,可每次我想起这事,眼泪就忍不住涌在眼眶,我想至老都会如此。如果我早些知道的话,是否就不会那么淘气了?

印象里父亲和我一起的时候很少,但夏天是个例外。那时我住在青山区红钢城,父亲则在洪山区一处很偏的大学里教书,跑月票。当时交通很不方便,他平时多住在宿舍里,周末回来,到夏天才会有假。那时夏天武汉人有乘凉的习惯。太阳落山后,各家各户就出来占好位子,泼几盆水在马路上,开始时几分钟水就蒸干了,持续地泼,一直到水泥路上水渍不再散去。男人们多光着膀子,女人也只穿件短褂和大裤衩。我则和玩伴们疯闹,玩出一身透汗,冲个凉,然后往竹床上一躺,听父亲和街坊们吹牛。夜再深些时,大人们的谈兴慢慢消褪,话语声也就慢慢低下去,我也就困了。那时没有电扇,我家的第一台电扇是1980年的事了,于是母亲手上轻摇的蒲扇和着闪亮的星星伴我入梦。

讲武汉不能不讲长江,而长江对于我来说关系主要集中在夏天。相册里那些已发黄的黑白照片提醒我曾经在大桥下照过不少相,但让我记忆最深的却是夏天在大桥下游泳的人,这应该算武汉的另一景。后来伙伴们告诉我,在大桥下游泳是很危险的,一是由于桥墩的阻挡江水会形成很多漩涡,再是由于轮船桥下穿过使避让的空间有限。因此敢在大桥下游泳的人多是高手中的高手,而更多的人则是在别处的江边嬉耍。那时的汉水还是绿的,汉水和长江的交界处可以看见清楚的水线,于是那里成了人最集中的戏水处。而在武昌的我们则会随便找处地方下水。

母亲是严禁我在江里游泳的,在父母们中广为流传的谁谁家的孩子游泳时出事的故事早骇得她对我再三重申禁令。她的惯用检查手段就是在我玩耍回来后,用手指在我胳膊上一划,如果出现一道白色的水印,那就证明我去游泳了,而接下来的事不言而喻。80年代中期以前,武汉没几座游泳池,我记得整个长江以南就紫阳路上有一个。但武汉的男孩会游泳的人比例可能是当时全国最高的之一,这说明一个事实,武汉人游泳大多是在或江里或湖里学会的,为此我们受尽棍棒之苦,以致于许多男孩在父母面前矢口否认自己会游泳。

少年们的游泳技能多半是同伴间互相传授得来。放学前几个孩子就偷偷聚在一起相约,放学后跑到江边,会水的把不会水的往江中一推,扑腾几下,灌几口江水,就会了,姿势难看些而已。水性好的就往江中心游,有时阻了一些驳船的航道。船老大边摆舵闪避,边愤愤地骂江里的孩子,而孩子们也不客气,往往由一个领头的高声叫道:“船老大姓什么呀?”旁边的孩子齐声回应:“姓沉。”领头的又问:“他叫什么呀?”孩子们声音更高地喊道:“叫沉到底。”船老大除了高声咒骂外也无可奈何,却让我们更加兴奋。由于所有父母的检测手段都相似,我们也发明出了同样的应对方法:游完泳后找地方冲个凉,去掉泥腥味,然后狂跑一番,出身臭汗,就是神仙也看不出游过泳。

初中头两年都是在武钢三中念的书。学校离家大概有五公里路,为了省些车钱我常走着去上学。途中经过一个很大的苗圃,种满杨树,苗圃边还有几个大沙丘。那时收音机里正在播《说岳》,我和几个顺路的同学就把沙丘当成了厮杀的疆场,折根两米来长的树枝,就是很好的丈八点钢枪了,一边守住沙丘,一边往上攻。最险的一次是我一枪刺中一个伙伴的眉心,那家伙立马倒下,嘴唇发白。幸亏没刺中眼睛,过后想起来还惊身冷汗。

学校边有一个大湖,叫道口湖,不知道现在是否被填了盖房。那里也是我的乐园,钓青蛙,还能抓到水蛇,拔掉蛇的牙齿就是吓班里女孩子的超级武器,能让我们着实兴奋一下午。上学路上还经过一条铁路,当时刚看完《加里森敢死队》,少不经事的我们在铁路边找松动的路钉,把路钉搁铁轨上,让经过的火车轧,轧扁后的路钉稍加研磨就是很好的飞刀,满世界地找树找门乱扎。

还有次放暑假,我借口到学校领成绩单,早晨就跑出去玩,天黑还未回家,惹得母亲以为我偷着去江里游泳出了事,大热天下班后延着江堤找我,喊我的名字。等我回家后,母亲黑着脸,用军用皮带的铁头抽我,那是我记忆里挨得最毒的一次打。

初三时母亲为了照顾父亲,调动去他任职大学的医院,我也转学去了那的附属中学,学校离家就10分钟路,从此我被置于父母的严密监督下,少了许多乐趣。

如果说童年的回忆充满快乐,少年的回忆多是玩耍,那青年时期的开始――大学――就以叛逆为主了:叛逆父母、叛逆社会、叛逆正统。

16岁还没满进的大学,学校里住读,周末回家。再没人监管,从此我象脱了笼的鸟,有意无意地离父母的翼护越来越远,也开始经历人世间的风风雨雨。

大一暑假,去外公那玩,被考校学业进展,问读什么书,我大谈如何如何佩服拿破仑。厌恶征服者的外公一愣,说那你岂不也佩服希特勒?我舌头一硬,顶了他一跟头:“希特勒也没什么不好呀,《我的奋斗》就很有远大志向。”一生以和日本法西斯斗争过而自豪的外公气得胡子直抖,转身而去。

拎着四喇叭录音机招摇过世,穿破烂的牛仔服,唱各种各样当时还属于离经叛道的流行歌曲,谈尼采和萨特,恋爱,吉它,崔健,弃学业如粪土,奉异端如纶音。

记不清这段叛逆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了。大约在二十六岁的一天,我独自呆在黑夜里,突然发现自己的第一个衰老征兆:精力不再无穷无尽。就想到父亲,猛地发现他也正步入老年,一种震颤直上心头,看见了生命的循环和短暂,看见了基因的延续,好多念头,想哭。从此不再什么事都和长辈拧着来。又过了几年,父亲愈发显出老态,连步履都已蹒跚,觉得父母仿佛变成孩子,到了要我们来保护的时候了。而自己却一年到头在外,回家坐不了几个小时又匆匆出门,深责自己的不孝,却还没养成做事都为他们着想的习惯。只能在异乡的某些个夜晚,让泪水弥漫自己的双眼,让心对父母说抱歉。

在叛逆的同时,也进行着心灵的寻找和构建。

从二年级开始就不上课,每学期一门课最多去听两、三次,除了课本什么书都看,把所有的正统理论都拿到阳光下进行扬弃批判。80年代的大学是启蒙主义盛行的时代,大学生们的目光始终在社会和自我之间双向拓展,而它的终结以我毕业那年的风暴为界,之后就是地地道道的犬儒主义了。

学校是整个中国最美丽的大学之一,枕着珞珈山,拥着东湖,校区的名字也极雅:樱园、枫园、桂园、梅园。我入学时的校长正是刘道玉,那位在中国第一个推行学分制的教育改革家。让我这样来形容自己刚入大学时的震撼吧: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讲座和沙龙海报,我去听的第一个讲座是关于让人回归本原的性解放的,而就在两个月前,我受到的所有教育都是性的神秘化和隐私化。

我每天都下午3点多才起床,踢2小时球,然后吃饭,然后和朋友下棋闲聊到晚上12点。回到自己寝室看书,看到4点多钟,就翻过宿舍的高墙到外面散步。樱花大道边的高树也无法挡住幽蓝得透明的天空,我在清晨的微风和残月见完全放飞自己的心灵,只到听见远处传来校工清扫马路的沙沙声,才爬回宿舍,再看会儿书,在鸟鸣和晨曦中我沉沉睡去。

认识了几个性情相投的朋友,和他们的关系至今或延续或断绝,这种关系本身也折射出生活的沉浮和艰辛。

文:物理系,校合唱团成员,能唱很好听的歌。三年级辍学。在东湖深处找了处民居住下来,画画。每周买一大袋馒头回家,然后与世隔绝,躺在无人的草地上享受风和鸟,关在黑屋子里培养感觉。后来找我拿了3000元钱(那是毕业后好几年的事情了),去北京圆明园画家村,之后通过一两个电话,再之后就不知所终。他的女朋友叫纯子,一个在他纯如赤子的心上洒上过温柔和残酷、希望和毁灭、平静和疯狂的女人。

琦:生物系,85年高考湖北省数学第二名,才华横溢,二年级就在《星星》上发表过诗。因为拒绝参加中国革命史考试而留级,不服气,到刘校长办公室去论理,终未挽回。体格壮硕,曾经兴之所至冬天一个人横渡长江。读书时谈过无数次恋爱,一个女生说他掌心里写着个“迷”字,对你轻晃,你就会跟他走。毕业后的爱情一塌糊涂,千辛万苦地找到曾在大学时恋爱的女朋友结婚,又离婚。目前在广州炒股为生,很不如意。

干:英文系,感觉敏锐,喜艺术,相信绝对精神的存在。和一个女孩恋爱,又和女孩寝室的另一个女孩恋爱,而现在另一个女孩苦等他多年后已经结婚,他还孤身一人,因为那个女孩曾经的背叛让他对女人狐疑。在深圳工作,又受我怂恿去美国读MBA,在纽约呆了一年多,回中国后在天空上飞来飞去,最近自己开了家培训公司,在上海落户,和一个当地女孩犹犹豫豫地谈婚论嫁。

秋:生物系,在校时的“大哥”,靠一次1对3和一次4对40人的战斗奠定自己无人敢惹的地位。曾和一个女孩惊天动地的恋爱,分手。因朋友出事,立志从良,毕业后贩麝香,下深圳,回武汉卖西瓜和沙滩裤,开公司,都不如意,遂读MBA,现在一家美国公司做管理,和另一个女孩已结婚了6年,在所有朋友中最幸福。

四年的时光仿佛永远不会完结,却一晃眼在一个初夏的清晨走到了尽头。所有的如花岁月已经抛在后头,伴着欢笑和泪水,幻想和迷惘,套句老歌的歌词:

你曾经对我说,你永远爱着我
爱情这东西我明白它究竟是什么
姑娘你别哭泣,我俩还在一起
今天你说的话将是明天的回忆。

你不属于我,我也不拥有你
姑娘这世上没人能有占有你的权力
春天刮着风,秋天下着雨
春风秋雨多少海誓山盟都随风远去……

89年我毕业,分配在中科院武汉分院。被派到基层锻炼,在一个工地上学习校正槽钢和电焊,兼拉板车。由于无法忍受单位党支部书记要挽救我在那场风暴中的失足的殷勤,我在1990年春节过后去了深圳。

92年底的我,回到武汉,办了家公司,带着几个人在东湖开发区做生意。自己在外面租了处房子,没和父母住在一起。看些闲闲杂杂的书,谈些冷冷热热的恋爱,生意做得不咸不淡,生活也过得不紧不慢。

依然常回武大,特别是在当年好友来汉的时候。在珞珈山庄要间房,海阔天空地谈外面的风雨,感叹世事的变化,还没切断那根脐带的联系。

从那时候起,也喜欢上了旅游。但当时好象还没有BACKPACKING的概念,能想象的最多是找个游人少些的地方,来些惊世骇俗之举,如在岷江里游游泳、在三峡里对对歌什么的。

城市似乎没什么变化,除了多了些卡拉OK、酒吧和高楼。时光过得好快,我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正疑惑着是否一生就这样走下去的时候,碰见了一个女孩。女孩说她想出国。处于蹇局中的我在95年春节的一天突然开始认真考虑这个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那年的夏天我抛开了俗务,在蝉声和梧桐树的陪伴下每天打的到武大老图书馆念英语,同时和那个女孩恋爱。秋天里的考试成绩出来后,发现考得还不错,于是生活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轨迹。

又到武汉已是98年的事了。此时我已在一家美国公司任职,满世界乱跑,回武汉只是出差。住在最好的酒店里,流连于朋友之间,回父母家毋宁说是“拜访”,虽然还是最喜欢父母烧的菜。在烛光里听晚装小姐纤指下流出的琴声,透过落地玻璃看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我知道自己被装在一个套中,已经脱离那个生我养我的城市。

用笔在纸上画根线,弯弯曲曲地绕了一圈后又回到起点。想和父母交流,可是自己的脚步已经太沉重,不愿鬓发霜白的老人再为他们无法左右的事情操心。我和故乡的脐带已断!

2000年春节的初一,我强迫自己呆在家里,躲进一间小屋。初二,我已无法忍受那种对父母的爱和自己破碎的生活之间的双重压迫,怕自己的失态给节日蒙上阴影,于是背起行囊,忍住泪水,说声走了,在父母责备的眼光里掉头而去。躲进酒店,找了家酒吧喝酒,喝得酩酊大醉,一件单衣,孤魂野鬼游荡在汉口空旷的街头。初三,找了班飞机,离开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

生活总会继续,伤口也会痊愈,但故乡已是一个过去的语式,它只会在一个月夜里跨过时空,砰然而至,伸手去挽,也是徒劳。回头看时,一地清辉,竟也能将影子拖得如此瘦长?
十步杀一人,千里自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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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5-26 13:01:00 | 显示全部楼层
读完,我竟觉得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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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5-28 01: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也曾有过童年,儿时的回忆想淡忘,却也害怕那“脐带”断。
爱过这座城市,也恨过,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我们都还活着,平民式地活着。
乘一叶扁舟,破几重激流,仰头时,又见七八个星斗皓月,登两只步靴,携数卷竹帛,抬脚处,复迈三四座峻岭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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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5-28 21:31: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爱我的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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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5-30 19:50:00 | 显示全部楼层
生活原来如此精彩!

生命的轨迹流淌在骚动与不安中!

然而何处是心灵的归宿?

也许,彷徨着……呐喊着……蹉跎着……

或许,缘于每个人的精彩,很精彩!
The day after tomorrow ,
we don't know what will happend.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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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5-31 12:22:00 | 显示全部楼层
很仔细的阅读,让我回忆起我的大学、我的朋友。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感受,只想到一首歌:菁菁校园
nico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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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茄
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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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0-7 18: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看文中时光流逝,自己好似做梦一般
生命不息 流浪不止吗
不知道我死了会葬在哪儿
一把灰撒到海里算了
风为裳,水为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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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0-12 13:16:00 | 显示全部楼层
比洒家年轻许多,命运好许多的弟兄们也有许多的忧伤啊,理解!
一道红,一道黑,不就是纸上的两道颜色吗?

http://blog.sina.com.cn/hongheiliangd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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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27 10:44:0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就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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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27 14:41:00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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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27 20:57: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爱我的家我的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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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30 13:58:0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能分享这么真诚美好的回忆是我的荣幸,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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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5 17:58:00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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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9 03:2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字,
看得到的岁月在字间流失,看得到自己在逐渐老去,
我不是武汉的,留在武汉的日子是8年,8年的艰辛求学,使我在武汉三镇很多地方留下了足迹,在回忆中,武汉的日子是刻在心灵上的青春.
喜欢在路上的感觉 融入我血液里的是流浪的因子 在路上,我有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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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0 15:39: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独自呆在黑夜里,突然发现自己的第一个衰老征兆:精力不再无穷无尽。就想到父亲,猛地发现他也正步入老年,一种震颤直上心头,看见了生命的循环和短暂,看见了基因的延续,好多念头,想哭。从此不再什么事都和长辈拧着来。又过了几年,父亲愈发显出老态,连步履都已蹒跚,觉得父母仿佛变成孩子,到了要我们来保护的时候了。深责自己的不孝,却还没养成做事都为他们着想的习惯。"
  前几天我过生日时,特意给妈妈买了条围巾,在给她戴上时才猛然发现:妈妈真的老了。当时一股子说不出的难受只想哭,想起往日跟父母的无理顶撞;想起每次晚归爸爸在楼道口驻足等候的背影,就不由得一阵心痛。珍惜父母在身边的每分每秒,就算你无法在他们身边尽孝,也别忘了在逢年过节时,及时地捎上你最窝心的祝福和问候.春节的脚步也越来越近了,祝愿天底下的父母身体健康、一切平安!

A:你现在很忙吧? B:啊~~~
A:不方便发帖吧? B:对~~~
A:那我发帖你看帖行吗? B:行~~~
A:你昨晚发的帖真“坏”! B: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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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9 00:57: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湖北人,我在武汉学习和工作了几年。[学校是整个中国最美丽的大学之一,枕着珞珈山,拥着东湖,校区的名字也极雅:樱园、枫园、桂园、梅园],校长刘道玉是我最尊敬的改革开放教育家,在中国的大学校长中,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是一个为中国教育事业作出过杰出贡献的开路先锋。我对武汉的热爱也包含着对刘道玉校长的爱戴。
我门前种有三棵树,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是将快乐挂在今天的树上,将痛苦挂在昨天的树上,将希望挂在明天的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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