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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倩

【原创】冬虫部分文章整理(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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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 18:45:00 | 显示全部楼层
《乐城与博鳌:一座废城与一座新城》



关于万泉河里的乐城岛,我手上的资料告诉我:元朝时,这儿开始成为了乐会县的县城,直到解决后才废止,算算也有600多年的历史,曾经的繁华如烟,想必也留下了不少遗迹供人凭吊吧?

说起元朝,还有一个关于万泉河的故事不知是否与乐城有关?以前的万泉河名叫“多河”,说是元朝某位太子,名字肯定记不得了,蒙古人的名字一般都是一串加拐弯的,因为得罪了老爹,被贬到了海南多河边,虽是落难王孙,但估计海南的士绅从来也没见过这么高级别的高干子弟(或是高干?),于是一帮投机分子像见了血的苍蝇,围着这位落难太子大拍特拍,美酒美女奉送,拍得这位龙崽子是崽心大悦,在海南呆的一年光阴优哉游哉,恍如置身世外桃源;结果一年后大都的皇帝想起了太子,下旨把他召回京城,太子离开万泉河边回大都时,自然马屁精们是依依不舍、洒泪相送,估计热恋男女分别的镜头也没这般感人,撕心裂肺地号哭高呼:“太子万全,太子万全啊!”,4年后,这位太子福运临头,当上了皇帝,因为怀念在海南的那一年快乐时光,下旨把多河改名为万泉河,马屁精们自然也升官加爵,遂成历史上的一段美好佳话。

说起历史上放逐到过海南的高干们,以南宋初的宰相李纲在历史上名气最大,李纲也算是位非常有才干的政治家了,只不过脾气不太好,皇帝赵构非常讨厌他,待南宋在李纲的领导下渡过了灭国的危机后,就把他打发走了,最后一直发配到海南万宁,后来赵构的一些宰相也想重召李纲回临安,赵构一听这提议就头冒青烟:“李纲,孩视我!”,意思是说:“李纲那老王八蛋,总是把老子当小孩子对待”,想想估计是李纲自峙一副忠君报国的心肠,从没在赵构面前控制自己的脾气,和赵兄决策国是时,谈着谈着就急了,大嗓门红面孔对着赵兄,偏偏这位赵兄胆子又小,估计看着李纲的红脸心里直哆嗦,所以对他是讨厌之极,宁愿误国也不愿起用他,李纲运气还算是不错,在海南呆了6天就改放别地了,比起客死海南的唐朝的名相李德裕和接替李纲的宰相赵鼎,已是天上人间的差别了。

从海口坐车到了琼海市,再在长途车站坐上到朝阳镇的中巴,二月底,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起来,太阳光白花花的刺眼;去朝阳镇的路,先是一段崭新的柏油路面,这段路也是通往博鳌的,然后到了分岔口,路就变成了红土路,幸而还算平坦,只是和对面的车错车时,不时扬起些尘土。

到了朝阳镇,路面才变成了水泥路,这段水泥路也是朝阳镇的主街,两三百米后路面又成了土路,朝阳镇离渡口还有段距离,叫了辆蹦蹦车奔渡口而去。

渡口边清清冷冷的,树荫下停了几辆蹦蹦车,一艘铁壳渡船泊在河边,船上有两位同车到朝阳镇的男子,估计是回岛探亲的,待我上了船,船工也发动了机器。

河水,清幽清幽地绿,如软质的翡翠,不仔细观察体会不到它缓慢的流动,从蓝色的天空、到鸟雀掠过的河面,写满了静谧,只有柴油机低沉的隆隆声,突然想起曾经走过这样的河流、恍惚过这样的碧水,半晌才明白那是坐在雅鲁藏布江的船上,这让我有些厌倦生命的悠长。

驶过300米的河面,上了岸,才发觉2平方公里其实也是块不小的地方,特别是在这种被绿色植被密密遮盖的热带岛屿。

叫了辆蹦蹦车,问那十几岁的少年初中毕业了没有?他告诉我已经毕业了,告诉少年带我去看看老房子,少年想了想,突突突沿着一条幽长的小路开去,我则努力从果实和花朵上辩认那些经过的树:椰子树、香蕉树、木瓜树、紫荆,更多的是我叫不上名字的树种。

突突了一段路的结果,是少年把我拖到了一座城隍庙前,俗艳的大红色外墙,像一张涂满了口红的腥红嘴,看来香火还不错,只是那俗艳刺激得人胃有些难受,叫少年找找那种住人的老房子,突突又地把我拖到另一个村庄,这回,在路上我看到绿油油的稻田了,还有一只小黄狗拖着胖乎乎的身体慌乱地躲闪着蹦蹦车。

小司机把我拖到一幢房子前:“这房子有些老,已经没人住了”,下车看了看,有些像北方的院落,简陋的青砖砌的墙、铺的地,看来他和我理解的老房子还是两码事,我想这座元朝时就存在的县城,总该有些明、清时的老房子留下来,这房子,顶多也就是几十年前的建筑。

穿过一条幽静的小巷,又是座庙,里面供的是关羽关二爷,坐在农田前一座亭子里,有风掠过,把树叶带出沙沙的声响,四周静谧得像是正午阳光下的梦境般。

沿着村子慢慢地走,一些散落的石墩,应该是旧民居支撑柱子的石座,碰到年龄大些的村民,问起岛上可有百年以上的民居?告诉我1973年一场台风,把旧房子全吹垮了,现在岛上的房子多是1973年后修建的,顶多把老房子的建筑材料废物利用了番罢了。

许多院落紧闭着大门,里面打扫得倒干净干净,村民告诉我:有钱人大多在城里买了房,春节才回岛上过个年,这家就是已经搬走的人家。

村民说以前县府所在的小学那儿可能还有老房子,道了声谢,又叫少年拖着我奔小学而去。

到了小学前的一条街,仔细看那地面,倒应该是踏了百年以上的砖,其实坐蹦蹦车来的路上,碾过很多石板路面,透着沧桑劲儿,现在这条青砖大道的两旁,也是些新旧掺半的房屋,对老房子,我算是彻底死心了:写资料的那家伙把这岛写得像世外桃园,却故意模模糊糊地不交待民居的年代,很是不厚道。

走在这样一条不到500米的街道上,还是有种时光停驻的感觉,宁静的阳光下,夹杂着海洋与万泉河双重气息的清新的风,带着种催眠的力量。

村里只有些老人与孩子,走累了,坐在路边,看着位阿婆和她孙子玩耍的时候,一位五十开外的老伯走了过来,问我喝不喝茶,答了句“好啊好啊”,就被老伯迎进了屋里。

边喝着老伯递上的乌龙茶,边聊起乐城岛,老伯说许多年轻人都出外打工了,这和我想像中的一样,岛上人多田少,居民肯定得为生计外出奔忙的,又问起那些老房子,老伯说有一个村子有间解放前南洋华侨修的房屋还在,那次台风也没催毁;我在海口得胜沙路附近看过所谓南洋风格的老房子,应该是印度风格和阿拉伯风格的混和物,其中,印度风格里又有希腊的原素,只是建筑材料以砖为主,比石材少了许多厚重,多了些轻灵,色彩华丽充满曲线美,只是和中国古建筑相比,雌性元素更重些,中国古建筑有如追求中庸的男性,年轻时貌不出众,年代愈久却愈有风味,青砖粉墙有如鹤发童颜的老翁,带着仙风道骨的风采;而南洋风格的建筑却如艳丽的女子,愈新愈美艳不可方物,待到残旧和破败后,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我终究放弃了继续寻找老房子,这岛的宁静,却让我生出了留恋。

看着老伯的孙子,问起老伯的家人,说儿子在远洋渔船上当渔民,现在南海的鱼越来越少,经常要跑到菲律宾近海才找得到鱼,诧异地问老伯:“菲律宾不是经常抓中国渔船吗?怎么还敢跑过去?”老伯告诉我运气好的话一出趟海能收获几十万,南海没有鱼,只有冒险靠近菲律宾了,有时候在船上都看得近菲律宾岸上的房屋。

想想,12海里领海,跑到看得近房屋的距离,恐怕已经进了人家的地盘吧?怪不得两国总为打鱼发生摩擦,讨生活实在是不容易啊。

问老伯那解放前岛上的居民是如此维生的?老伯说解放前岛上文化水平高,当教师和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多,现在不行了,只能打工维持生计了。

文昌、琼海是汉族人踏足海南最早的地方,生活习惯和民风和三亚地区差别很大,比大陆内地古风更甚,还是沿习了他们的先民福建、广东人的传统。

告别老伯时,连声感谢他的茶,老伯说了句:“不客气,我们都是中国人!”,这话让我为之一震:我们这代人,不幸或是大幸做了改革的先锋,说得乐观点我们是创造者,说得悲观些,我们是改革的牺牲品,命中注定要成为下一代或是两代人的基石,这种尴尬让我们享受不到生为中国人的自豪,却又拥有着五千年来不曾有过的精神自由和物质丰富。

我们的幸福,只是种迷惑的沉醉,却不是清醒的尊严。

所以,在我心中,做个中国人,悲哀多于自豪。

而在老伯心中,生为中国人却是种强烈的骄傲,哪怕他们的生存都面临着没有未来的危机……




渡过万泉河,在渡口找了辆蹦蹦车往博鳌而去,路边,不时有倒掉的瓜果,把清新染上了些酸臭,问司机,说是卖不出去,只好扔掉了;以前读中学课本,说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危机降临时,把牛奶倒进河里,那时还愤愤不平:妈的,太浪费了,牛奶对我们还是种奢侈品,你们却把它给鱼去洗牛奶浴!现在,我总算明白了:生产过剩也是种无奈的现实。

进入博鳌地头,那种奢华的新让刚刚从破落的乐城离开的我又一次感到震憾:五星级酒店、高尔夫球场、河岸边成片的别墅群、远远望去富丽堂皇的亚洲论坛会坛,他们就那样用金钱砸出一个奇迹、一个童话摆在你的眼前,只可惜于这童话,我既不是公主也不是王子,只是个怀着嫉妒夹着尾巴灰溜溜经过的路人。

博鳌位于万泉河、九曲江、龙滚江三条江河的出海口旁,小镇的主街只有不到五百米长,现在也遍布小旅馆、小餐馆了。

博鳌广场面对着三江入海口,亚洲论坛在夕阳下熠熠生辉,晚霞把河水染成了亮丽的黄色,而朝着大海的方向,金黄的玉带滩隔开了江与海,滩外就是翻卷着白色波浪的碧蓝海洋。

广场下不到沙滩,坐蹦蹦车到了沙滩,沙子的质地比三亚还是差了一大截,浪却惊涛拍岸地雄浑,全不似三亚海边大多时候的波平浪静,空气中带着股浓郁的雾气,沿着海滩没走多远,雾气居然潮了头发。

乐城与博鳌,一个不是中国的过去,一个也不可能是中国的未来,它们只是万泉河下游的两个点,却成了我旅途中的一种对照……

你要是去一个名叫博鳌的天堂,一定别忘了去乐城看看!

 
(2004-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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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 18:50:00 | 显示全部楼层

《走过的地方——感恩》





那是个小镇,一个天空中飘飞着塑料袋的脏兮兮的小镇。

地图上它的位置,孤零零地搁在海南岛的西端,那个距离在我心中,如同喀什或是伊犁,再往前走一步就到了天边。

当车停在桥边,看着一只塑料袋被旋转的风扬起、吹远,我暗问自己为什么要到这样一个地方来?瞥了瞥桥下的河水,浅、也很清澈。

为什么要到这样一座小镇来?感恩平原上的感恩小镇,也许只是为了“感恩”这两个字吧?

还得从昨天说起,在原本的计划中,这儿是我海南西线之行的终点,直到昨天从三亚上火车后,才知道下午的列车并不停靠感恩,于是,西线之行的终点也就改成了八所镇。

那趟列车,以及三亚那个奇怪的火车站,都是必须提及的,因为,在我的旅行生涯中,从没见过那样的火车站以及那样的列车。

那座车站,休闲场所的功能,比常规印象中迎来送往、忙忙碌碌的功能更多一些,一天两趟列车,不到两节车箱的人流量,使我第一次经过火车站时,一点都没留下印象,直到搭火车找到车站时,才明白原来自己曾经来过这儿。

找不着一位工作人员,出门问露天茶座的小妹,才知道火车比我知道的时间要晚一个小时,叫上一壶茶,向四周喝茶聊天打麻将的海南人打量一番,怎么也不明白二月里同是单衣单裤拖鞋的我们有什么差别?为何我走在街头总是能被那些拉客的一眼认出来?也许他们已经练就了一副狗鼻子,光凭气味就能嗅出我是处地人吧。

待列车快开时,走进车站,工作人员居然神奇地冒了出来,也许他们会隐身术吧?刚才车站内愣没找着一个,也没有找到售票窗口,问工作人员才知道是上车买票。

坐在车箱里,仿佛回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尽管我对那个年代已没多少印象,可还是有种时光倒流的恍惚,无论是车内的乘客,还是车箱内陈旧却干净的设施,都随着车轮的转动,把记忆往某些沉睡的角落拖拽。

车窗外的那些景色,慢慢成了拉洋画中一块块清晰的定格,三亚郊区回族村清真寺绚丽的塔顶,在阴云笼罩的天气里仍然熠熠生辉,经过海岸时突然蹦出大片海域的宝蓝色,山凹里高耸的木棉花正绽放了一树的小红灯笼,那一瞬也让我明白了为什么人们要称赞木棉花为“英雄树”,还未长出叶子的光秃秃的树杆写满了孤独,一树艳红的花朵叛逆得像在嘲笑命运,那是种绝对的高傲。

再后来,就是大片大片的绿色,稻田里正在插秧的农民,芒果树的花却是小而丑陋的米黄色,以及村镇旁的垃圾堆、满地抛洒的胶袋。

火车经过一处黄色的沙堤,广阔的海洋又映入眼帘,天空的阴云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于是有阳光洒在海面,海面的蓝呈现出清晰的层次,那光形成明亮的光路,如通往天堂的天梯。

那光,我知道它的名称,叫做“耶酥光”,那是种美丽而震撼的景色……

后来,夜色降临后我到了八所,再后来,第二天的中午过后,我站在了感恩。




他们为什么给这座小镇起了个“感恩”的名字?在我的猜测中,以为是基督教的势力曾经发展到过这里,只有他们才喜欢弄这些噱头,顺着道路越深入小镇,越觉得不像,镇上如果有教堂的存在,十字架必是高耸而醒目的,而且、而且,基督教在欧洲经过千年的进化,终于把卫生干净溶进了自己的文明(多么不容易啊!),而这小镇,屋里倒也十分干净,而屋外嘛,不提也罢。

叫了辆蹦蹦车拖我去海滩,那车穿过水泥路,驶上一条泥路,两旁低矮的房屋,居然有老母猪带着群小猪横穿街道,车驶近时,一只小猪努力蹦啊蹦,躲过车辆的碾轧。

顺着河边到了海滩,干黄的沙滩外是湛蓝的海,沙粒粗糙得硌脚,浪不高,风,却刮得些许的烈,一栋旧砖房孤零零耸在沙滩边。

沙滩上布遍废弃的塑料袋,叹口气:又是塑料袋,记忆里家乡的海滩边从没这些煞风景的杂物。

顺着沙滩走到河边,几个渔民正在整理渔网,走上前去,说了几句,回答我的海南话怎么也没听懂,于是站在一边看他们劳作,不断有小海螺、小螃蟹从网中掉出来,拨弄一下,还是活的。

两个孩子走过来,怯怯地想跟我搭腔,又不知怎么开口,起身看那海,阴郁的天气里显得更浓重了,那海,直线驶过去,就是越南了。

天空中居然飘起了雨,于是,起身走了。

感恩镇离莺歌海很近,走之前看地图时,这一串名字充满了诱惑:感恩、莺歌海,现在想想,也许和感恩镇没什么两样吧。

转了一道车,才找到开往三亚的中巴,在车上,那个并不美丽的小镇依然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阴影,我仍然弄不懂自己为什么像中邪般非要到这里走上一圈?

也许,走到了天涯海角,就离上帝更接近一些?这个问题有些像是哲学的思考。

车经过一片海域时,天空中又出现了耶酥光,那样的情景,依然让人迷醉……

其实,那头小猪蹦蹦跳跳奔跑的样子,确定很可爱……

其实,也许我家乡的海滩,现在也布满了塑料袋,毕竟,我记忆的,是十年前的故乡……

只是,记忆中依旧是那样的纯静、安详……


(2004-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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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 18:52:00 | 显示全部楼层

《海南人物——赵哥》

 


我和赵哥,是一张饼的缘分。

在海南结识的朋友中,做为黎族人,小宝是最让我难忘的,但每每想动笔写写他,莫名的心痛总让人无法落笔,然而赵哥,让人想起,浮起的常常是会心的一笑。

是啊,赵哥就是那种脸上永远堆着和气笑容的人,仿佛忧愁永远与他无缘似的。

住在海口的时候,朋友虽然帮我买了煤气,厨房也有厨具,但我一次也没开过伙,都是在公寓斜对面巷子里解决的。

那条巷子,朋友第一次带我熟悉环境的时候,说这儿是很久前海口的郊区(也许是30年前吧?),连片三层以上的私房,房主多没工作、以租房为生计,因为租价低廉,这儿成了社会底层的居住区,妓女、社会闲杂人员、做小生意的、低收入的小职员,是租房主要人群,带着我穿街走巷时朋友郑重地警告我:晚上不要到一些没灯的小巷子里去,小心被打劫!

这片巷子里有条约二百米的摊群,几乎囊括了各地的小吃,以海南本地风味为主,四川的、河南的、陕西的、福建的;于是,我也像那些租户一样,把这儿当成了解决肚皮的地方。

在三亚呆了一个半月后,回到海口,心也彷徨在去留之间,海口的海是灰色的,不像三亚的碧蓝,而且,住在三亚,出门不到200米就是赏心阅目的三亚湾,而在海口,想看到真正的海滩,必须搭上20分钟的车;问起武汉的朋友,说寒冷依在,寒冷令我心生胆怯,只好继续流连在海口。

这时候,赵哥如英雄人物般地出现,拯救了我在海口无聊的生活。

那天中午12点多,在小巷里解决了中餐,正在回住处的路上,突然看到拐弯的巷口多了一个手推车的食摊,卖的是面饼和肉夹馍,那地方是几家小餐馆的门口,以前不曾有过食摊,肉夹馍是陕西小吃,我在巷子另一个出口上的摊位曾经吃过,味道还不错;路过这个突兀冒出的食摊,我犹豫了会,老板不失时机地招呼了声:“兄弟,要点什么?”喊得我倒不好意思了,于是叫老板弄个肉夹馍,下午肚子饿了可以顶一顶,老板手脚麻利地切好肉、剖开饼夹上,装好袋往我手上递:“兄弟是哪里人?”想这老板也真够啰唆的,学警察查起户口来了,随口答道:“山东”老板一听,递饼的手停住了:“山东哪儿的?”“荣成”,老板你只是卖饼的,我只是买饼的,真多事啊。

老板转身搬凳子去了:“兄弟,坐着聊会,我以前也在荣成呆过”,这老兄也真会套磁的,坐下来仔细打量他:一副白净的国字脸,肥头大耳,是相学里那种标准的有福之相,笑得眼睛都咪成一条缝,多少带了些职业的谄笑,不过还行,不是那种为了金钱心灵扭曲的人,骨子里还是位实在人。

怕这老兄只是为套磁或是拿我开涮,问他在荣成哪儿呆过?他吐了一串俚岛、石岛的地名,看来是真的在荣成呆过,聊了会,知道这仁兄姓赵,西安人,在荣成开过三年餐馆。

不知怎么扯到了肉夹馍上,赵哥说:肉夹馍要做得好吃,少不了肥肉,全是瘦肉一是难以下咽,二是味道差了许多,但别人做肉夹馍,为了降低成本,买肉时专挑那种肥肉多瘦肉少的五花肉,而我呢,赵哥指了指锅里卤着的肉:我挑的肉全是瘦肉占六七分的五花肉,贵是贵些,但我做的肉夹馍,是这一带最好吃的,说到这,赵哥脸上全是自豪;仔细想了想,的确上次买的肉夹馍是肥肉多瘦肉少,看来今天是又长了见识。

晚餐的时候,经过那巷子口,没见赵哥的摊位,看来他也很有海南西部一带居民的特性,把做生意纯当是种消遣。

第二天中午,又看到赵哥的摊位,只是坐着位女人,没见赵哥,吃完饭回去的时候,问那女人赵哥哪去了?告诉我朋友找他有点事,马上回,拉出凳子,让我休息会等他,想想也没什么事,就坐下了。

一根烟的工夫,赵哥笑呵呵地回了,瞅见我招呼了声:“来了?”和女人交待了几句,那女人的把摊位交给赵哥,坐了会有人喊她去打麻将,问赵哥拿钱的当儿,看见我好奇地看着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就好打个小麻将,你和你赵哥玩”,拿了钱就走了,我看那女人更像只没睡醒的猫,走路都带着猫的轻盈;等女人走远,赵哥解释道:“我女人”,哦了一声,赵哥又继续说:“我和她一起三、四年了,就她管得住我,感觉我们还般配”,我又哦了一声,“老婆在西安带着孩子,不愿意跟我一起闯荡”,呵呵,这种状况好象是许多男人心里的梦想,赵哥像打开了话匣子:“以前在荣成时,跟一个辽宁女孩生活了两年,那女孩性子太烈了,两个人总是吵架,没法处得来,不过还好,分手时我把餐馆给她了,也算好聚好散”,呵呵,这赵哥还算是个负责任的男人。

“我说兄弟,你说你是来海南玩的,其实我也爱玩,我在山东、深圳、北海都开过店,就凭一手炒菜的手艺,我也走过了不少地方了,六年前到了海南,就在这定下来了,海南好啊,空气真是新鲜,春节时有朋友叫我去广州,我在广州住了一个星期,喉咙痛得受不了,那空气简直不是给人呼吸的,呆了一周,我就跑回来了,还是海南好!”

好象觉得把自己的风流史都倒出来了有些吃亏,赵哥又问我:“你怎么看男人和女人的关系?”,我觉得这老兄很有人类学家的风范,居然让我回答这样大一个问题,好象这问题的答案每一个都是正确的,每一个好象又都是残缺的,于是随口乱扯到:“女人是种麻烦东西,还是少沾惹好,男女之情太自私了,说不准到后来结局就是你砍我一刀、我砍你一刀,还是清静点好”,又想了想:我这话是否说得太虚伪?是不是还是有些嫉妒赵哥才打击他的?

赵哥歪着头想了想:“也对哟”,过了会又转移话题,说起他在深圳开饭馆的生涯,说那一次是他最失败的一次投资,只经营了一年就草草关门,前后亏损了60万左右,最后总结到:我后来发觉肯定是门槛修得太高的原因,那门面离地面有点距离,修了几级台级,别人都望而却步,不愿上了;其实我考察过那块周围的人群,中低收入人群挺多的,我的饭馆应该受欢迎的。

说起在海南的六年,赵哥说在某条路上开了四年饭馆,后来那条路拆迁,才关了门,一闲就是两年,每天就在朋友的网吧里打打游戏上上网,这段时间是手痒才出来练练摊:“兄弟,我的面食和炒菜的手艺可不是吹的,要是有机会一定让你尝尝”。

问起他闲两年开销从哪来?赵哥告诉我:他的房子是位朋友借他住的,一个月才象征性地给个百把块钱,这还是他硬塞给那朋友的,人家压根就没跟他提过租金,再加以前也有积蓄呀,海南这地方生活开销又低。

这哥们,倒是一有情调的趣人,这是我对赵哥的初步结论。


让我对赵哥肃然起敬的,是第二天和他聊天时,他突然谈起他的一位老乡:“你读的书多,走的地方也多,你帮我分析分析,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那老乡,在北京读大学时参加“六**四”受了些牵连,赵哥在海南认识他时,那家伙就没工作过,“等等”我打断了赵哥如唐僧般的滔滔不绝,说实话,和赵哥聊天,我基本上是没经过大脑,多是有一句没一句地乱侃,二月里海南的阳光照得人容易起迷糊呀,可赵哥说起这家伙在海南没工作过,让我有些清醒了:“他不工作,怎么养活自己呀?”,“就在我饭馆吃,住在我家里呀,自从那家伙在我那吃了两次饭,和我认了老乡后,他先住在我饭馆,后来就和我住一起了”,敢情赵哥除了开饭馆,还收留社会闲杂人员呀?这要是把赵哥放一千年前,不就是一卢俊义吗?

赵哥接着聊他老乡,那家伙口才很好,喜欢看球,谈起足球更是头头是道,可他就是不愿去找份工作!“后来呢?”我很关心这家伙的结局,“后来我饭馆关了,他也搬走了,唉”,赵哥的神情里带了几分黯然:“我就是弄不懂,他那么聪明的人,找份工作应该很简单呀?可他就是不找!”反问了他句:“很多海南人不是这样的吗?你问过他原因没有?”“我从没问过,可他也不是海南人呀”,赵哥还是一脸的不解。

让我想想这个问题,“其实他这种人,是遇到心理障碍了,说好听点叫精神的自我放逐,说难听点叫因为点鸡毛蒜皮的原因自已废了自己的武功,就是过不了当年的那道槛罢了”,其实,我半点也不同情赵哥这老乡,政治是政治,生命是属于自己的,从来只听说坚忍的成功者,没见过任性胡为能成大器者;我倒是对赵哥充满了敬意:养了一个废物三年,还自我约束不干涉他的隐私,赵哥也够到“侠”的级别了,“仗义每多屠狗辈”,我以前真看轻他了。

“那个人,就那么回事,也许他快饿死的时候会醒吧?”我给他的老乡下了个结论……

那巷口停着群跑“摩的”的当地人,不时有车手经过和赵哥打招呼,赵哥愉快地对我说:“这一带我太熟了,许多人还时不时问我什么时候重新开餐馆呢,我元旦的时候去广州,其实是那边的朋友帮我找了门面,看能不能在广州开餐馆,结果发觉广州空气污染太严重了,简直没法呆,这边的朋友也在帮我谈门面,快有结果了”。

有一个骑摩托的青年经过,赵哥主动和他打起招呼,待那青年走远,悄悄对我说:“他家可是做‘黑彩’的大户,是这带的老大,很有信誉的,他刚才约我明天去看家门面”,又对我解说起“黑彩”,我这才知道,以前在三亚街头经常看见的摆张桌子卖彩票的,原来经营的全是私人彩票,我当时就纳闷以三亚当地人的闲散品性,怎么有这么大干劲帮国家卖彩票?原来完全是我想拧了。

赵哥解说到:越是大户其实倒越有信誉,那些小玩家,倒经常有玩巧的、不兑现甚至卷款跑的,大户的网络齐全得多,分级放彩,“你想不想去研究?我带你去了解”,了解海南私彩?这真是个好课题,可是我在海南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咬咬牙打掉这诱惑,对赵哥说以后来海南一定要找你带我了解私彩。

 

过了几天,朋友告诉我武汉已经开始变暖,订了机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海南,每天还是到赵哥那去坐坐,我们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这家伙的年龄比我大,经历比我还丰富,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确实是聊天的好对象,有时想:其实他的经历,本身就是本书,他也算我在海南捡的位奇人了,想想当初我们因为一张饼而相识,前后我才只在他那买了一个肉夹馍、后来又买了张茴香饼,那是他说刚开发的新品种,我顺便买了个尝尝,他确实从没在乎我在不在他摊上买东西,只是滔滔不绝地向我倾倒他的生活,我很多时候只是坐在那儿微笑地听,偶尔插上一句话。

海口城市的上空,从没少过海洋刮来的风,可要走的那天,却停了风,天气立即变得闷热起来,前一天晚上去雨林的酒吧,没碰见他的人,电话小张,有事也不能见面,远在三亚的小野、十三、小宝,更是无法再次告别。

坐在七楼客厅的沙发上,阳光从窗口撒下,拉出长长的影子,这四室一厅的房子大得有些空荡荡,告别海南居然没有一个朋友话别,想想也只有拉赵哥做个代表吧。

小宝曾对我说:“再过两年你来,我们家就有钱了,那时我一定要好好请你喝酒”,他们家至今还没扯上电,全指望三哥栽的果树结果脱贫过上好日子;其实,喝不喝酒无所谓,有没有钱也无所谓,朋友在一起,开心就行了,小宝赤脚爬上椰子树,真的比猴子还利索。

想来,我也终于学会了对很多事物视而不见,你的命运我的命运,从不曾真正握在自己手上,笑笑自己更像上苍手中随意抛出的硬币,从没有选择正反面的权利。

在想告别的时候,还找得到朋友告别,这样也挺好的……

吃了中餐,到赵哥的摊前,告诉他我今天要走了,赵哥依然是笑咪咪的笑容,告诉我下次来海南,一定要找他玩呀,感觉这个在网吧玩了两年游戏比我还大的家伙,根本是个玩不大的孩子,跟他要了电话,赵哥告诉我餐馆的门面已经找好了,说了地点,就在这附近,那地方我还有印象,下次就直接去餐馆找你了,握握手,大家就此别过。

下午依然闷热难当,去机场的路上,司机告诉我:今天30度……

(2004-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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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 18:57:00 | 显示全部楼层
《西海岸之旅》


三亚还有火车站?没错,三亚的确有火车站,而且居然还通火车!海口也是有火车站的,只是那个火车站号称“无轨火车站”,别以为是什么高科技,不铺铁轨就能通火车,海口根本不通火车!那其实只是柳州铁路局推出的火车(到湛江)、轮船(到海口)的联运方式罢了;海南岛的火车从石碌经东方(八所)到三亚,石碌到东方的一段是日本鬼子占据海南岛时,为了掠夺石碌的矿产(据说是金矿、东方是个海港)而修的,东方到三亚这一段是不是日本人修的,我就无法得知了,反正海南的铁路和大陆的火车轨制是不同,属于窄轨铁路。

某天突发奇想,想看看西海岸的旑旎风光,拎着相机跑到火车站,这火车站真不像个火车站,更像个巨大的休闲场所,围着站前广场是几家面积诺大的露天茶摊,当地人三五成群,悠闲地坐在那儿喝茶、打牌、聊天,完全没有常见火车站的忙忙碌碌,进了候车大厅,居然找不到工作人员!看墙上贴着的列车时刻表,才发觉手上资料的列车时刻已经过时了,调整成早晨7点多、下午4点各一班车。

3点多再进候车室,工作人员神奇地冒了出来,却到处找不到售票处,工作人员告知上车再买票,进站上了车,车箱有些陈旧,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海南岛公路交通发达,城镇间的交通几乎都是通过公路实现的,铁路只起到货运的作用,客运也只是在货车上挂几节车箱,顺便搭些人;下午4点这班是快车,列车员把乘客全集中到两节车箱,即使这样,也还没坐满;一个人占据了靠海这边的一条椅子,整节车箱似乎只有我一个外地人兼旅行者,周围的海南人胆怯又好奇地打量着我,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像是外星来的怪物。

车出了三亚市区,驶过回新村顶着醒目新月的清真寺,窗外建筑物越来越少,大团大团的绿色多了起来,到了海南,你才会明白原来绿色可以区分出这么丰富的层次来:水稻田里刚插上的秧苗脆嫩略带着黄色,阳光投射下水面晃着星星般的亮点,挺拔的椰子树是整个海南岛最常见的树种,翠绿的树叶在清风中带着沙沙的声响摇曳着,而低矮的芒果树,草绿色的树叶簇拥着褐黄色的花,远处苍绿的山峦披着层淡蓝色的轻雾,朦胧得近乎梦幻。

不时在山洼中耸立冒出的木棉树,尚未长出树叶的黄色树枝上,已经开满了鲜红的花,如挂满了一树喜庆的小红灯笼,有时两三颗成群,更多的只是孤独的一颗,红得醒目而招摇,成为二月里西海岸沿线最亮丽的风景。

车近天涯镇,碧绿的大海突然跃了出来,浩淼得无边无际,围起来的天涯海角景区外停满了密密的旅行大巴,在列车上,倒可以看得清那些游人们“到此一拍”的礁石,60元钱的门票只是为了满足某种情绪?游人们却忘了广义的“天涯海角”几乎涵括了整个三亚地区。刚到三亚时,我也被终于到了“天涯海角”的骚思折腾了两天,解放路上不时停车揽客的去“天涯镇”的中巴,那“天涯”两个字有些像钩子般勾魂,后来在三亚湾某处沙滩闲逛,趁着方圆一平方公里看不到一个人影,对着大海放开喉咙大喊了几声,那股骚思也舒发了出来,从此,也再没了掏60元钱进“天涯海角”和大伙挤在一起做回骚人的心情。

再近崖州湾,海天一色中但见惊涛拍岸,铁路这边的崖州城,唐宋起直到解放前,一直是三亚地区的首府,唐建土城,宋建石城,至今还有残垣遗留,只是散落在农田与现代房屋与乱弃的垃圾之间,未曾保护,无法游玩罢了。

有些时候,火车即使靠近海岸线,也难见到碧波万顷的大海,或者被铁路旁的树木、或者被海岸边的沙堤挡住了视线,或者旁边的土坡本身就高于列车的车窗,这时,也只能望海兴叹了。

当再次看见海时,太阳已被厚厚的云层所遮蔽,几道巨大的透明的光柱斜穿过灰色云层的缝隙投射在海面,把碧蓝的海面分割出不同的层次,远处渔船点点,浑不知天空中动人心魄的景象般。

黄昏降临时,太阳仍隐藏在云层之中,只是把云染成了亮丽的黄,我本意是搭下午一点多的火车到一个叫感城的小镇,地图上那儿离海最近,在尽情地欣赏完一线的景色、欣赏黄昏的壮美后下车,谁知手上资料的不准确,首先是弄错了火车,再是快车不停感城,三是它过分夸大了海南西部的荒芜,在我的想像中,荒芜就如同中国西部般,苍莽中带着雄浑,却不知,海南西部的荒芜只是相对东部的,火车仍然不断地经过树林里的房屋、果园、农田、村镇,确切地说,这只应该是一个经济、文化、降雨量落后于海南东部的西部。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后两个小时,车停东方市,我西海岸旅行的终点到了。

随便找了家旅馆住了一晚,东方是个游客罕至、连外来人口都很少的小城,让蹦蹦车司机带着我找旅馆的时候,价钱太贵跑了几家,司机也只是让我多加了五毛钱,这是海南坐蹦蹦车唯一一个五毛五毛谈价的城镇。

第二天上午去海滩转了转,东方的海滩和三亚湾相差不大,却少了三亚湾那优美的弧形曲线,安静倒是安静,在黄澄澄的沙滩上坐着晾了会太阳,听了听宁静中海浪的轰鸣,便决定还是沿西海岸回三亚,只是这回换乘巴士。

坐巴士到了感城,被风刮得满地的黑塑料袋让我大失所望,坐蹦蹦车去海滩经过老城区时,几只老母猪带着群欢快地蹦跳着的小猪在街上乱窜,真是让人大开眼界、狂笑不止。

再坐中巴到前面的小镇,上高速公路拦了辆回三亚的中巴,黄昏临近时,我又站在了三亚湾的沙滩上。

想了想,西海岸,真的只能是坐着火车游览的,距离产生美,再加上老铁轨、老火车给人时光倒流20年的怀旧感,也许多少会涌出些伤感,毕竟流逝的旧日时光将永远不再,但窗外那郁郁葱葱的生机,以及时常冒出来的充满力量的大海,扫荡那点个人的忧愁是轻而易举的。

(2004-3-16)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3-4-1 18:57:28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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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 19:06:00 | 显示全部楼层
《平民海南——他们的世界》



晃在三亚的日子,我不太喜欢结交什么人,怕累、怕麻烦,这世界上所谓的“朋友”,大多是喧闹时互相拿着对方解闷的,用来排解自身或对方的寂寞;待到了真正需要朋友帮助的境地时,有勇气有能力站出来的,已是寥寥无几了,所以,无用的朋友还是少交为妙;再者,我喜欢走在一个没有人认识我是谁的陌生地方,常常又碰得到真实而友善的笑容,而三亚,除了那些急功近利的旅游从业人员,大多数人符合我想像的特性。

不愿结交人,并不是说就不和人打交道,有一些人,是必须要打交道的,这些人,就像空气和水,充斥在你周围,我们把它叫做环境。

我租房的房东,开口就是一副湖北腔,一问是黄石人,这让我和他攀上了老乡,既然大家是老乡,做什么事都方便些,所以我向他提出偶尔借他的电话线,让我用带着的破笔记本电脑上网收收邮件时,他也满口答应下来了。

其实,房东也属于那种闲散的人,50多的年龄,对世界已不再有太多的奢求,在三亚帮朋友管管这幢房子,做个悠哉优哉的寓公,对他而言,实在是件幸福的事。

我们之间,很快就消除了租房者与房东的戒备之意,偶尔没事碰到还聊上一会。

他或多或少懂点中医,我也属于那种半桶水,那次收完邮件,从一种疾病聊起,我谈了一些治疗方法,他突然说道:“你对面的一个老太太就患有这种病,据说她在一个医生手下治疗得还不错,你可以向她打听一下是怎么治疗的”。

我住的那幢楼,属于三亚泡沫时期的烂尾楼,房东把它重新改造了番,或租或卖,居然弄得有声有色,让我吃惊的,是房东告诉我,那两套两屋一厅,都被患病的老太太的姐姐买下来了。

第二天起床,惊奇地发觉窗外居然下着毛毛细雨,连着出了三天的太阳,已经让人在阳光下穿起了短袖短裤,冬季的三亚,决定温度的主要因素就是有否阳光,阴两天就得穿上夹克,晴两天脱得只能穿短袖短裤,怔怔地看着那雨,毫无心理准备,我以为海南的冬天是不可能有雨的。

从小野他们租的房子搬过来时,我连旅游鞋都懒得带过来,撒着一双拖鞋应该足够应付三亚的冬天了,我是这样想的。

站在窗边,楼下的地面已经湿了,五十米不到就是铁路,每天早晨和下午居然也“咣当咣当”地有几列火车进进出出,铁路边,全是密密匝匝的热带植物,认得出的,只有椰子树和紫薇树。

过了铁路不到50米,就是滨海大道,一座宾馆挡住了视线,滨海大道前面,就是三亚湾的海了。

那天,很郁闷地从报纸上知道了寒流吹到了三亚,降雨便是由它引起的,我对它如此顽强地从西伯利亚追杀到中热带虽然感到愤慨,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它将继续施虐的现实。

雨越下越大,百无聊赖中去敲响了隔壁的门。

开门的正是那患病的老太太,老太太很温和,在三亚呆长的人都会染上这种温和,那是热带气候赋与人的一种品质,我是以假设我也是一个病人的身份和她聊起天的,才知道她是因为癌症、糖尿病引起的股骨头坏死,一条腿比另一条腿短了近十厘米,吃了两年那医生开的药,只能控制不再痛疼,然而一条腿的萎缩是无法逆转的,幸亏有她姐姐的扶助,才能保证两年的治疗,这种时间断了药,昨天晚上变天下雨她又无法忍受地痛了一晚。

聊着聊着,我便无法插得上嘴,只是听着她倾诉痛苦,我也明白,她根本不需要同情,同情对她只是一种伤害,痛苦降临时谁也无法帮她承受,这是根本的事实,语言的安慰,相反成了一种绝望的讽刺。

她只不过是希望别人能理解罢了。

这世界本就不是只有快乐,如同白天和黑夜并存,有一种东西叫做苦难,与快乐一起并存在我们生命里。

倾诉后她轻松了许多,我这才有时间打量起房间:客厅里很简陋地置办了沙发、电视,一间房里一张床,问起她,说是过来两个月了,这房才买了一个月,因此也没装修。

正聊着时,又进来一位老太太,很精神很健康,进门坐定就开始盘问起我。

的确,就是盘问。

“哪里人?从哪来?姓什么?多大年龄?婚否?职业?”性别她是不用问的,好歹明眼人一眼就分别得出我的性别。

那种感觉,就像对面正怀坐着位审判员,而我则是被捕的罪犯。

我无力反抗,她的态度严谨而又威严。

后来才知道,她就是从公安战线领导岗位光荣退休的。

问完基本问题,她又质问起我的生活方式,这已经触到了心理的底线,我简单地回答了一句:“我喜欢,而且我还能养活自己”。

我的反抗终于让她停止了审问,把我请到另一套房间,倒上了椰奶。

喝完椰奶,我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在一个我想遗忘自己的陌生地方,被人把底细查得一清二楚,这种感觉,实在是不爽。

那雨,绵绵地下了一天。

晚上从客厅窗户望出去,鹿回头公园下方射出的三道彩色光柱,把天空染成一幅油画,这房间是套三室一厅,三间房分别住着三位房客,每人都不互相干扰,回家后就把自己锁在各自的房间,我是非常可惜这诺大的客厅,想要是有把沙滩椅就好了,墙上有电源插座,可以坐在窗户边把笔记本电脑插上电写意地敲字,这也让我有些后悔当初让房东搬了张木板床在我房间,其实铺了地板胶的水泥地面,防潮垫再加一床从小野那借来的毛毯,打地铺比那张睡着吱吱呀呀乱响的破木板床肯定舒服得多,自由活动的空间也会大许多。

既然木板床搬进来了,我也懒得再搬出去,这让我终于在某一天恨死了睡木板床,并且无限怀念一张松软的弹性上佳的席梦思床,TNND,总不至于让我扛着一张席梦思到处乱晃吧?

当有一天我终于睡上了松软的席梦思时,我又开始怀念那种无拘无束的自由,这是后话了。

窗户外的雨丝,斜洒着也带着彩色,像梦幻般。

其实我明白,飘泊是件很现实很残酷的事,但我喜欢那种充满好奇的清醒,飘泊的状态告诉我:我很真实地活着。

活着,而且不是像行尸走肉般活着,这很幸福。




第二天,雨依然在下着,已经明显可以感觉得出温度的降低,依然无法外出,累了在楼间乱晃时,公安老太太抓住了我,把我请进她的房间,可能感觉到了昨天的无礼,她不再盘问我的底细,而是主动说起她的妹妹,以及昨天我隐约看见的躲在一间房里观察我的一个女孩,那是她妹妹的女儿。

她说起她妹妹的病,把声音压得很低,可能是怕隔壁听见,难得施恩的人能顾忌受恩人的自尊,也可能是姐妹之间多年的默契吧?

姐姐照顾妹妹已经有四、五年了,妹妹家境不好,老伴去世得早,自己又在工厂工作,退休后收入很低,全凭姐姐出钱帮她治病、养家。

公安老太太的一句话让我开始接受她,她说,她儿子也喜欢这种飘泊的生活,小我二、三岁,在南方某座城市做导游,根本不愿结婚,她劝起儿子时,儿子总是一句:时代进步了,你要跟着理解。

呵呵,我的沉稳,原来比她儿子的飘突,更容易让她接受一些。

那雨,下到第三天,我终于忍受不了,穿着毛衣夹克撒着拖鞋,跑到小野租的房子拿回了自己的旅游鞋。

傍晚出去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看见患病的老太太正推着一辆崭新的单车进门,问她,说是刚买的,这样行动方便些,可以去买菜上街了,她的笑容很灿烂,那让我欣慰。

第二天,天就开始慢慢放晴,第三天上午,我看到了自到海南以来最蓝的天空,蓝得就像高原的天空般不真实。

终于,又可以每天骑着单车在三亚市区乱窜了,又可以每天傍晚时分在三亚湾等待夕阳的降临,虽然,不是每一天都有。

认识那个女孩,是某一天中午从外面回来,那女孩正拿着一大串钥匙开门,那是房东留着的钥匙,可能女孩自己没钥匙吧?家人也全不在家。

看见我,她喊住了我,请我帮忙她打门,说找不到自己房间的钥匙,那贴的胶布的确有些模糊了。

试了两把,琢磨钥匙排列的规律,才找着她们家的那把,一拧,果然是,门开了。

女孩连声道谢,说我认识你,你就住在我们家隔壁,最后问了句:“叔叔,你是大夫吧?”

顿时我就愣在那儿,我长得像医生吗?

忙说:不是不是,你怎么猜我是医生呢?女孩说:“你脖子上挂着的不是听诊器吗?”

啊,她是把我脖子上挂着的MP3播放器当听诊器了,什么眼神呀?再说,有医生整天挂着听诊器到处乱跑吗?怎么推理的?

借着打开大门的光亮,仔细看那女孩:脸色带着焦黄,比健康人的黄色重了许多,尽管在笑,眼神里还是藏着股怯怯的脆弱,这让我分不清她的年龄,从神态语言看,可能只是20出头,可从脸色头发的光泽度看,又应该大于25岁。

某天,公安老太太又把我请过去聊天,说起她妹妹母女俩,告诉我那女孩有些轻微的智障,曾经被拐卖过,母亲用了两年时间花了十万块才找回了女儿,找回来本应该是件高兴的事,母亲又总在女儿面前埋怨为她花尽了家里的积蓄,渐渐地,两人之间相处充满矛盾。

我本以为,她们母女俩应该是相依为命的,谁知会是这样?

不知不觉中,有一天,房东告诉我,她们一家这两天就要离开三亚了,上去敲开姐姐家的门,老太太告诉我:老伴不愿和她们一起来三亚,一个人留在家里,出来快三个月了,也该回去了。

她跟我提起她老伴,一句“你叔叔”、“你叔叔”称呼她老伴,说:你叔叔在部队就是舞文弄墨的,喜欢读书、书法、画画,你跟你叔叔一定谈得来,你不是喜欢到处走吗?要不你有时间到我们那住一个月,好好陪你叔叔聊聊天。

她不知道其实我是非常讨厌大城市的,那总会让我联想到冷漠、肮脏、迷失,乃至人性的泯灭。

说到兴头,她告诉我想把两套房打通,这一想法把我吓了一跳:客厅本是狭长形,长约是宽的两倍,再一打通,都可以举行短跑比赛了。

她却告诉我:她当初买这房子,本就是看中了客厅的狭长,这房子并不规则,卧室太小客厅也不好布局,但你叔叔写字画画必须要用长桌子,打通后正好可以放长桌子。

我想像不出那种长桌子是什么概念?几米长?或是六、七米长?

许是说老伴说太多了,她拿起电话要给老伴电话,打了几遍那边都是忙言,“可能是你叔叔在画画想安静,干脆把电话挂起来了”。

晚上站在窗边,三亚的空气,永远是清新的,没有别的海边常见的海腥气,一百米外,就是浩澣的南中国海,看不见海的存在,用思维的触角却可以真切地抚摸到它。

那让我感到安祥。

从出生的“天尽头”漂到“天涯海角”,把时间浓缩,一切都充满不可预知。

想起老太太下午和我的一席话,突然就感觉到她语言中的温暖:在她的意识中,我也是她的孩子,一个可以和她最爱的人成为朋友的孩子。

那种温暖是不求回报的给予,是萍水之交的一种缘分。




第二天起,便再没有见着她们,感觉她们已经离开后,觉得匆匆得有些奇怪,某天问起房东她们是什么时候走的?居然是我见她们最后一面的晚上!

房东告诉我:她们家里出了事,才走得这么匆忙。

啊?把我愣在那儿,房东慢慢道来:那天下午,她老伴单位打来电话,说她老伴煤气中毒,在家昏迷了两天,有人找他,才发觉不对,弄开房间才知道已在地上躺了两天了。

她们是接到电话后,就慌忙收拾东西,连夜赶到海口,坐晚上的飞机回家的。

这才想起,那天她打电话不通,其实是她老伴煤气中毒后,想打电话出去,拿起电话无力再拨,才使电话一直挂起忙音的。

问起她老伴的病情,房东说在医院抢救已经稳定下来,但再和房东一推测,还是感觉凶多吉少,中毒后昏迷两天的人,会不会大脑缺氧难以恢复正常?大脑损伤肯定是事实了。

想起她的快乐、她妹妹的哀伤,命运的无常,她所承受的负担,又要加重了一层,不知她还会如往常一样?

那位我未曾见面的叔叔,不知我们是否会真的相见?

黑夜与白天交织,才构成了时间的整体,我不畏惧什么,却希望阳光普照的时刻能长久一些。

在我潜意识被打动,产生与这位长辈相识的愿望时,原来命运早已决定……


后记:

行走从匆忙变成了从容,内容便已改变,我不再是行走的主角,平静如流水地经过一个个生命,他们的印记留在我的心间,我的生命因为有了他们的烙印,丰富延长成以前的几倍,我感觉着这种丰富,感觉着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给予我内容的同时,也给了我生命的动力。

我知道我们还会相见,那是和他(她)们分手时平淡微笑的默契,但回到城市,我还是怕淡忘他们,于是有了文字,把最深刻的永远保存下来。

(2004-3-29)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3-4-1 19:06:18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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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 19:12: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东湖随想(一)——远山》


坐在“在路上”户外店门口望过去,东湖后的磨山笼罩在一层烟纱般的薄雾中,连轮廓都要靠猜想才能勾画出来,当然,我还记得磨山边满墙伸出铁栅栏的红蔷薇,鲜艳得如燃烧的火;而正对着的东湖的子湖,仿佛头枕着一座山,背又靠着一座山,两座山,浓郁的青黛色,披满了植被;那枕着的山,其实与湖之间,还隔着一座湖及长长的一段路,却在视线中被奇妙地拉近了;分隔东湖与她的子湖的,是人工修出的一条公路,道路两旁差参不齐的水杉,远远望去,如一排跳动着的绿色音符,在湖与湖之间奏出了一段优雅的弦律。

这段风景,十年来没有什么改变,如果说有改变的,那就是湖的水质更差了,公路上的车更多了,十年前的这段公路上,只有几家小餐馆,而今,却挤满了三到五层的酒楼,价格也从平民享受升值成特色享受,公路也从寥寥无几车辆的景区路段,成为每分钟车流量超过20辆的繁华马路,剥夺了风景区里应该拥有的安静。

但那风景,却因为辽阔,一如既往地开阔着人的视野,于是,就有了长时间坐在门口发呆,于是,就有了嘈杂间短暂的恍惚,仿佛那些走过的路、经过的笑容、那些闪现着的真诚与智慧,又浮现在眼前。

美好并未失去,尽管它是短暂的,尽管它已近于死亡,被命运与生活催残得令人不再信仰,却依然深藏于记忆的角落,静静地等待着某一刻的唤醒。

不断呼啸而过的汽车,在以噪音伤害着人的听觉的同时,也用尾气毒害着人的大脑,进而毒害着人的灵魂;当第一辆汽车诞生的时候,人类应该为自己的创造力发出欢呼,而当满街都充斥着这种钢壳怪兽时,人类却应该为它感到悲哀了,我们越来越沦落为机器的奴隶,却以机器文明无限扩展人类自我中心主义,进而陷入个人自我中心主义的泥沼。

城市是座大的囚室,囚禁着我们身体的同时,也日益囚禁着我们的灵魂,在这里遵循的是“森林法则”,其实应该说是一种放大了的“森林法则”,或是披上文明外衣伪饰的“森林法则”,森林里的动物,所求的仅是果腹的温饱,杀戮也是血淋淋的赤裸,残忍却真实;而人类,却被无限膨胀的欲望所支配,破坏毁灭都温文而优雅,对心灵的杀戮更是在微笑和文明法则中进行,病态成了理所当然的风度,变态更成了晋身强者行列的必需。

于是,我们给心灵披上了厚厚的甲,用它来抵御旁人、保护自己;于是,我们忘记了我们互相之间都称为“人”。

寂寞地走过风景,我已习惯了淡淡的笑容。

今晚的月儿,十一点才露出脸来,饱满的暗黄色,比常见的圆月丰腴了许多,带着浅浅的红色,天穹却依然密布着暗云,湖水在黝蓝而深邃,恍惚间,却如躺在高原上的一滴眼泪了……


冬虫 2003/05/18于东湖

(2003-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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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湖随想二——无所思》



日子一天天过去,才越来越发觉自己正渐渐地溶入风景,溶入抬眼间那一大片时而幽蓝—阳光下、时而铁灰色—阴天时、时而淡漠的灰----烟雨迷朦时,那水的色彩竟也是不断变幻的,光线就是那只魔法的手。

那种感觉叫做适应,那些陌生了的记忆,也随着跑车轻快的滚动,不时从大脑深处蹦出,象精灵般戏弄着自己的思想。

其实,我更想昏昏地睡去,只是已经习惯了在睡梦中依然睁着眼,尽管这样会有些痛苦;愈来愈长的支撑中,自己终于还是接近了精神的梦境,仅在大脑的最深处坚守着一份空明,也许那是属于神灵的场所,而不属于我自己,有时只能这样无奈地自嘲。

从东湖医院到磨山这段路,如一弦优雅的弧线穿行于水中,两旁多是约一人粗的樟树,如伞般篷张着,路灯的橘黄色的光穿透树叶投下斑驳的阴影,晚上骑车经过,感觉得出由于湖面水域大小的不同,白天集聚于湖里的热量散发有着明显的快慢,东湖的一面风是透入肌肤的凉,而另一面则带着潮湿的热,身体成了它们交汇的战场。

八一游泳池读书时倒是经常过来游泳,只是现在已经忘了和哪些同伴?他们现在大都已天各一方,面庞上也应带上了岁月的沧桑,如我;无数次经过凝望,竟让我想起了那首朴树的《花儿》,只是没有男人如花,令人在心中大笑。

天空中偶尔有一两颗星,淹没在水果湖一面城市密集的光线中,那面,武大校园里的山体背后,透出了冷冷的青芒,撒在湖面,连湖水在微微波荡中,都泛着如箭般的深邃冷芒,又像神看世间的眼。

时间真象一场美丽的谎言,或者说,任何语言,在时间里都成了美丽的谎言,没有什么能永垂不朽,也许死亡能永垂不朽吧?在它面前,每个人终于得到了平等,如此地平等,所有的外衣都将脱落。

我渴望着沉睡,却又盼望着醒来,偶尔,会有些感性的欢娱在大脑掠过,如惊鸿一现,想起某本书中的一段话,某些经历的场景不时在意识中闪现,在岁月中,如一只脚猛踢着自己,叫唤着:“醒来吧,醒来吧,看清你自己”。

我却不敢抓住那些欢娱的尾巴,明白只是一些麻醉剂而已,任何过去都不可挽回,不如让它随风而逝,反而有种淡淡的美丽。

时而,又想起山中小庙里的宽觉师,临别时的几句话,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在心中感动如潮,一次偶然的邂落,竟成了自己也许是一生的宝藏,在城市这冷漠的战场,时时荡漾起阵阵温暖;也许是我们都有着透视人生的眼,知道繁华落尽不过是寂寞如冰,也许是我们同样漠视死亡,知道那不过是人生最终的归宿,也许仅仅是神的安排,宿命的宿命罢了,一切不期然间终究有着必然。

我怀念山脚下妹崽们清灵的歌声,单纯的笑魇,如那条流过的溪水般,尽管知道她们终究会和我一样,被文明污染得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夜色温柔,如水,如Loreena_McKennitt歌声中的叹息。

其实每个人都一样,只不过灵魂逐高的人感觉深切罢了。

 

(2003-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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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湖随想三——蔷薇墙.荷.雨后的夜》

 

 

蔷薇墙.荷.雨后的夜

一、蔷薇墙

前几日骑车经过磨山植物园,猛一抬眼,往昔熟悉的那一大团火,已不知什么时候黯淡了下去,蓦然象失去了什么美好般,心中突地空空一落,缓缓地,才让自己接受了这生生灭灭的现实。

那一大团火,是一条长近两百米的蔷薇墙,大簇大簇的蔷薇,从地面长出,爬满了植物园的铁栅栏,那栅栏,两米左右的高度,蔷薇缠绵着高过栅栏,一大段长长的距离,你见不着栅栏的本色,只看得到叶的绿和花的红。

第一次骑车经过蔷薇墙,毫不犹豫地骑车冲了过去,想顺着那墙感受红蔷薇的娇嫩野性,却不想蔷薇墙开始处的地面有近十厘米的落差,连人带车“轰”地冲了下去,笑笑心痛了会车,就又把注意力转到了那面墙上。

满墙的红蔷薇,娇艳得近乎高傲,如青春的火,野性得自由不羁,却又深情地依偎着质朴得让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的铁栅栏,近湖傍着满山葱郁的缘故,花朵上少有尘土的飘落,纯净得让人怜惜。

一个多月来,常常只是为了去看看这一墙怒放的火焰,骑车跑过东湖四分之一的长度,静静地走过这面墙,在我心中,那红蔷薇,都快成了磨山的代名词了。


二、荷

接受了凋谢的现实,离开了蔷薇墙,返程时,目光却又被靠近植物园一个侧门的十多米长的一段栅栏所吸引,那十几米的栅栏,上面密密匝匝爬满了绿色的藤,藤上竟也开满了花,似卷丹的橙红色,却没有卷丹花的粉嫩,喇叭花的形状,比喇叭花又小上一号,无法辩认出名称,只能归于野藤的花朵,两三只一簇,在微风中盛开着。

而另一边的荷池,竟也已有零零散散的荷花开放了,水红色的拳头大小的一团,刚打开两三片花叶,更多的还只是花苞,紧紧的粉色的一小团,不少的花苞,则是刚长出的暗红色;大半个月前,荷叶还只是飘在水面上两个巴掌大小的盈盈的一片绿,现在已经窜到了离水面半米高、蒲扇大的深绿。

坐在一颗柳树下,闷热的空气中偶尔掠过一阵轻盈的风,那柳树像被荷池吸引般,向着荷池生长,有两三枝粗大的树枝,竟完全枯死,长不出一片柳叶,其他的部分,却依然是茂盛的,长长的柳叶在清风中摇曳着,风中没有荷香,也许满池荷花盛开时,会有清香盈鼻吧?

一对恋人,在锁上了的侧门边低语,一会,那穿着长裙的女孩,竟钻进了锁着的门,其实那大门并不高,只有大半个人的高度,中午或傍晚工作人员下班后,这倒是个逃票的好地方,那男子看来不太想进去享受清静,好不容易劝出了不太循规蹈矩的女孩,拉着女孩走到一辆车前,打开车,想是让女孩享受空调,顺便也打开了音响,那女孩却不愿做笼中的鸟,只站在荷池边赏着荷花,还在劝着男子关小音响,说是不要去吵闹别人,音响里放着的是激烈的迪斯科音乐,在这天气这环境倒真的不太相宜。

听着他们的对话倒也有趣,却让我想起也是这个地方,不知是前年还是去年,陪朋友游东湖,八月底九月初的光景,荷池里荷花已凋零,莲蓬倒长了一池,也是一男生陪着女友,男生突然跳下了荷池,我坐在地上问那男生是想捞鱼还是挖藕?那男生说是要给女友采几枝莲蓬,却不想水越走越深,水里不但有些尖刺划腿划脚,他想像中极易的事顿时变得充满难度,坐在水边,我大声帮她女友给他喊着加油,并提醒他小心划破了子孙袋,那样就有些得不偿失了,那男子倒也勇敢,哈哈大笑中不畏艰难终于采来了莲蓬,讨得了女友的欢心。


三、雨后的夜

下午的一场雨,浇熄了连日的闷热,天气顿时凉爽了许多,到了晚上,湖面刮起了风,从风光村东湖这边望去,东湖派出所临湖的一排灯,投射在水中,拉出长长的光柱,宛如黄的、蓝的光柱组成的竖琴,其实那淡蓝色只不过是白色灯光映在水中、照出了湖的本色罢了,只是那竖琴极优雅,像爱琴海畔古希腊的光辉,笼罩在奥林匹亚山的神圣中,在水波中轻轻地拨动。

“是谁在轻拨你的心弦?奏一曲忧伤的歌谣”,这是一瞬间从脑海中蹦出的一句话。

凉风中滑过道路,雨后的路,反射着路灯的光,红的白的夹竹桃,被雨水洗刷得分外干净,梨园医院到磨山的一排樟树下,前段时间也被栽上了花,是开着明黄色花的似菊又似葵类的花卉,大簇地紧拥着樟树,灯光下,竟也妖娆妩媚。

回来的路上,越过八一游泳池,猛地看到一条蛇躺在地上,一米多长,懒懒地不前也不进,一阵寒毛倒竖,连忙偏转了车头,才没让跑车从蛇身上碾过,过去时才看清那是条圆头的无毒蛇,只是斑斓泛着幽青的蛇身,还是让人感到神秘莫测。

过去后,回头再看那蛇,才明白它的弱小,一辆自行车就可让它受伤丧命,那也印证了我一向的观点:人类才是这个星球上最可怕的生物;想起自己那瞬间的恐惧,不知是应该我恐惧电脑还是它恐惧我了?想必它丧生于汽车轮下时才会明白人类的可怕,后悔自己没有早些逃离这危险的区域,树林中才是它的家园,人类修筑的道路,只是人类自己的领域。

在大脑中抛开那蛇的阴影,让自己又回到这温柔欲泪的夜色中,薄薄的一层雾气,始终飘浮在树叶间,如扯不断的一层浮纱。

那些我爱的和爱我的人们,想必也都沉醉在这美丽清新如笛声悠扬的夜里?

大声唱起齐秦的那首《其实都是一样》:你在天空飞翔,我在地面游荡,看似两个地方,其实都是一样,其实都是一样,其实都是一样……

他唱的,也许是人间与天堂的差距吧?

我们是否都一样渴望着天堂?……


(2003-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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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2 15: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里选放点游记类文章,结束。

 

为冬虫建立的个人空间,收录文字与摄影,在那边路网(在路上户外资讯网),

 

地址:http://www.5zls.com/home.php?mod=space&uid=150453&do=ind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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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1 07:50:0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行动是真实的感动!
[url=http://weibo.com/u/1664747534?s=6uyXnP][/url] [url=http://www.5zls.org/ShowBBS.asp?menu=5&UserName=曾繁仁]皒樶難誇樾嘚ド寔潞途d鎐杬,鮞昰某些个钕仌の羙……[/u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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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 22:55:00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小倩的文章想起冬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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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11 15: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世界上,冬虫用文字留下了印记,有幸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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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1 09: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找到好贴不容易,我顶你了,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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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25 11:53:0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还不错,好帖子,大家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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