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我有了一次三峡之旅。
三峡，一个令人神往的名字。听过那么多她的传说故事，读过那么多她的歌曲民谣，却一直没能亲眼见她一回，她总是留在梦里，留在想象中的。这一次要投入她的怀抱了，怎不让人激动？更没想到的是，仅只二十小时，仅只她的一条小小的支流——神农溪，就已令我心荡神驰。
傍晚从武汉出发时，天已阴沉沉的，到宜昌上船已近午夜，雨就一直不大不小地下着，人的心也郁郁的了。船过葛洲坝，天开始放亮，也开始放晴。天可怜我，不等我进峡，就以云雾为三峡洗沐梳妆，要以她的最美示我。
因是逆水而上，船速很缓，也让我尽情地饱览三峡的秀色。
一进南津关，便是西陵峡。这是三峡中最长的峡，以滩多水急而著名，可我并没有感觉到她的滩多水急，大概是披云裹雾的山让我沉醉了吧！
何曾在江河中行船看山呢？
江南的丘陵缓缓地伸展，如秀女轻歌曼舞，虽热情，却又太多礼，令你不敢靠近；峡中的山却迎面笑对你，和你站得那样近，简直要伸手拉你、邀你，让你无法抗拒了。你只有走近前去，细细看她，任她敞开胸怀，说她的故事，让你为她感叹，为她流泪。
从早上到近午，我们一直在船舷听她的故事，讲兵书宝剑、牛肝马肺、黄牛灯影，讲香溪、昭君、屈子，还有三峡大坝和岸上177.5米的水位线碑。
不知不觉中，船已到巴东。我们在这里停留一段，并不是因为看巫山神女或是听山猿清鸣，而是要漂流神农溪。
巴东是长江南岸的一座小小的县城，神农溪却在江北岸。它是长江的一条支流，原名沿渡河，只因发源于神农架山麓而得了这个神奇的名字。现在是仲春时节，河水清浅，漂流神农溪只能从叶子坝开始。行程不长，但挺复杂：我们必须在巴东下船，然后在一个小码头坐小汽船到江对岸，再乘两个小时汽车到山里的叶子坝，才能操一叶小舟顺流而下漂到溪口，而后再坐小气船返回巴东，继续三峡之旅。
船未到岸便收拾好行李站在船舷看巴东县城，不想却被远远码头趸船上飘飞的彩旗吸引住视线。导游说昨日是神农溪97首漂仪式，很多名人都来呢，不禁心生小憾。转头又想，今日我们是神农溪首漂仪式后接待的第一批客人，也算是真正的首漂了。况且昨日这里肯定太过喧哗，那还不失了神农溪的本性，我们也不能独享它的风光了。还是今日来的好。心里又不禁怡然。
这样开心地想着下大船、上小船、又上汽船，竟没在意随行的“地陪”导游小姐，直到她们介绍完行程，又自我介绍时，才恍然明白这里竟是一个土家族的聚居地。难怪这几个小姐的土家山歌那么淳美地道、毫不做作，原来她们是正宗的土家姑娘呢！
土家的山歌孕育了土家人，土家人无论做什么都可以用山歌来表情达意，那么率直坦白。土家姑娘的热情感染了我们，土家的山歌给了我们灵感，谁都想毫无顾忌地放声一唱。不仅仅是年近六十的老人赋诗代歌，甚至二十多岁腼腆得谈恋爱都脸红的小伙子和土家姑娘对歌都唱起了“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看来，他倒是得了土家山歌的精髓了呢！
说着、笑着、唱着，车便到了叶子坝。尚未下车，已有人围上来，递上香甜的蜜柚和橙子，那可是他们藏了一冬的热情呢！来不及吃午饭的我们纷纷解囊，买来一只只又大又黄的柚子，剥开来，一瓣一瓣地细细品味，果肉厚实，水分充足，真的是又解渴又充饥，天下美食不过尔尔了。一路吃着，下百多级石级从坝上走到溪边。不等坝上的居民围上来挽留，我们的“豌豆角”已开船。
上船尚未坐定，便惊诧于溪水的清澈了。不光是溪底小石头的花纹都看得见，伸手下去，溪水竟有凉润如玉的感觉。便想起朱自清先生《荷塘月色》里“清凉如水的月夜”一句，朱先生能做如此比喻，定然来过这神农溪。我想这神农溪也只有说是“如清凉月夜般的水”才恰当了。这样想着，身心竟如给这溪水沐浴过一般地除了透明便一切皆无了。
漂流的第一段峡是鹦鹉峡。土家姑娘说是因峡形如鹦鹉，故名。我却想鹦鹉是鸟中善鸣者，歌喉定然不错，溪水铮铮淙淙，其声美如鹦鹉也未可知。喝着这溪水长大的土家姑娘的歌喉在车上已经欣赏过了，现在溪上放歌，那歌声更添了一层温婉和清亮。听着土家姑娘的歌，便想自己如喝了这溪水定也如她一般，就掬水入口。
古人造出的许多词，如不身临其境，恐怕是永远也领悟不了其中的妙处的。坐车在盘山路上行驶，方知什么叫“峰回路转”，但那是一种明明白白的转；在狭窄的峡谷溪流间穿行，同样也“峰回路转”，只是你会转得不知身在何处，转得惊喜莫明。
船行处，只见两山夹溪而立，一峰直立眼前，“山穷水尽疑无路”了，那“柳暗花明”又在何方呢？溪水弯弯，似是向左。土家姑娘发问时，一船十六个游客竟有十三人异口同声曰“左”。如果这般明显，世事也就太简单，土家姑娘既出此问，定然别有一番心意，何不逆向思维，反而答之，胜算更多一筹。于是坚决举手，大声喊“右”，一船人皆笑我错，土家姑娘也说错了还得受罚。心中惶惶，却仍充鸭嘴，心里却在念佛。佛果不欺我。船到山尽处，竟是绕了一个大弯，潺潺向右流去。一船人皆叹，我等三人便大笑大嚷，状如中举，得意非凡。
近溪口一段为龙昌峡。峡谷更窄，山势更陡，水流更急，更有溪边巨石如倾，令人丧胆。尽管如此，土家姑娘说这里是唱山歌的极好去处一语，还是惹起了大家的好兴致。在土家山水必唱土家山歌，大家便要求土家姑娘教一曲，好让人一展歌喉，全然不顾刚刚还提起的唱塌危石的险境了。土家姑娘教过，一船人自己唱罢还不过瘾，竟邀前后的小舟对歌，一时歌来歌往，漫山遍溪都是歌了。
正唱间，前方有人乱喊，就见船工已跳下溪去，全力拉住了小舟。
此处正是一滩急流，以一人之力挽住载了近二十人的小舟，不禁令我们感叹。再看前方，原来是适才与我们对歌的小舟在拐弯的浅滩处搁浅了。若非船工拼尽全力，我们定会相撞。这样一想，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看看前边的情形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问题的。索性不管别的，只四顾起周围的景致来。
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水是一个滩一泓潭地流。这里滩浅水急，水面如开水沸腾，水也哗哗作响，奔涌向前。船停在溪左岸，岸上石滩堆着无数鹅卵石。大胆者不顾滩险和船工的阻挠，下船大捡特捡，如得着宝贝一般。船上一班不敢下船的眼红，便睁大眼睛搜寻，发现中意的便大声央他，他也大声回应着东跑西窜地帮忙。我因已得了一枚“绝品”，便无心恋它，只看山景。突地发现对面倾斜过来的石壁上有一个似人的图形，定睛细细打量，那人形仿如一位着曳地长裙的少女，臻首微垂，一头如瀑长发向左倾泻，左手拢发在溪流里浣洗，右手向右后方伸出，似乎在召唤女伴。细细听来，好像还有姑娘毫无顾忌的清脆笑声在山间溪边荡开，全然没有顾及来到山里的客人。我几乎被她的娇憨迷住了。大概那条船上每日几次撑船而过的船工也沉醉于她洗发的娇痴神态，这才使小船搁浅了吧！
好容易船又前行。
只不到一天工夫，天已由淫雨霏霏转为碧空万里。空气的湿度很大，天并不热，但出发时穿的衣服不少，太阳一照，还是汗水湿衣。不禁抬头望天。一望之下，便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叫起来：“彩虹！看！彩虹！”彩虹其实也见过不少次，只是神农溪的彩虹与别处不同。在太阳的周边，它竟绕了一个圆圆的七彩环，在天上闪闪烁烁，伴我们的小舟一直漂到溪口。我们只得在 土家姑娘的歌舞中与它依依告别，登上小汽船，又回到巴东那个小小的、古老的镇子上，继续着我们的三峡之旅。［此帖子已被 行走天下 在 2005-10-13 22:10:10 编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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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9-29 20:20: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