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人生

蓦然回首

     

      然而，这一切，哪有章子怡的直截了当来得痛快！章子怡在片中的角色，其实与她在生活中的为人，还是有很多契合之处的。她的欲望，从来都是直接写在脸上的。她不屑伪装，因为她本就不善伪装，而且她有足够强大的内心去坦率并承担其后果。所以，这样的人，因为自信与骄傲，从来就不会也不屑去讨巧、取悦他人，也就很难被人喜欢。在这个方面，我与她还是有一些相似之处的。

 

       在影片中，她赤裸裸地袒露她对周慕云的欲望，后果是吓住了这个人到中年已经承担不起“爱情的负荷”，本来只想轻轻松松玩玩身体游戏的男人（当然，这么说周慕云，对他不公，等会儿我再来分析周慕云）。于是他对她“避之唯恐不及”。这不仅对她的爱情，而且对她的自信、自尊，都是一种重创。她所遭受的打击之大，从她的自暴自弃、独坐一隅的哭泣以及远遁新加坡的自我放逐中，观众自会“一目了然”。

 

       王家卫是个很奇特的导演，他不仅擅长心理学，对演员的角色安排可以“知人善用”、恰如其分，而且他似乎精通巫术。因为他在这部影片里对演员们安排的结局，与演员们后来在生活中的真实境遇，有不少“异曲同工”之处，让人不由得惊叹“性格即命运”的奇妙。

 

       章子怡一向的不讨巧，就在于她与传统中国文化的“格格不入”。中国传统文化一贯讲求“收敛、谦逊、含蓄”之美，而不提倡热辣、骄狂、直白。比如“一叶知秋”的写意，就比西方油画中的写实，更能满足东方人“参与补白”之审美心理需求。即使西画中的印象主义流派，不乏“朦胧”感，也依然属于浓烈的视觉冲击，很少有“留白”意境，故除了感染观者，很难给观者自一个fantasy的空间。章子怡在个人野心方面，一向不遮遮掩掩。她不懂得谦顺，一向张扬，甚至跋扈，犹如她在《2046》中一开始面对周慕云尚未动心时的“张狂不羁”，以及她在《卧虎藏龙》中的“桀骜不驯”。所以，生活，在电影中和现实中都给予了她毫不留情的“教训”。在《2046》里，她难得的“真情”被周慕云“弃如敝履”。在《卧虎藏龙》中，她万念俱灰地跃入悬崖。在现实生活里，她则是不受观众待见，恋爱也一再受挫。

 

 

 

蓦然回首

    

      然而，我喜欢这样的女人。她不是仙女，她也从不拿自己当仙女去看待和要求。她活得自我。她有各种强烈的欲望，而且从不羞于承认，更不加以掩饰。她投身于这些欲望时，绝不蜻蜓点水，而是毫不保留。爱，就爱个彻彻底底，尽情尽兴。爱，就爱到死去活来地步，挫骨扬灰也不后悔、后怕。是以，她充满激情地勇往直前，在各种欲望中沉浮，遍体鳞伤，始终无法学会如何“全身而退”。然而，她也并不在乎。她在乎体验的过程，重于最终结果；她在乎体验的深度，重于保全自己。难得糊涂、明哲保身、枪打出头鸟，等等，诸如此类的中式格言警句，对她来说，都属于nonsense。

 

       自我的人，在自己的人生大戏里，必须是绝对主角，那么又怎么会缩头缩脑、瞻前顾后呢？于是，我们看见章子怡不断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地上演以自己为绝对主角的精彩大戏，无论是在电影里，还是在人生里。她成功时不懂得嫉妒的“烈焰灼身”，小人得志一般轰轰烈烈地欢喜着，不知收敛。她倒霉时，哪怕是“千夫所指”，她对她的犯错、无耻、淫荡，绝不忏悔，依然一脸天真地“坦荡”着，不怕众人唾骂，也不屑自我辩护。这种“视他人为无物”的骄傲，自然会招致更大的愤慨和诋毁，好在她并不在乎。当然，也许她在乎，但绝不会在乎得超过她的“自恋”。于是，自恋成了她的保护盾牌，在某种程度上让她“刀枪不入”。

 

 

 

 

 

 

蓦然回首

      

      再来看看周慕云吧。应该说，梁朝伟对这个人物的把握，还是很到家的。他把周慕云的多面性，很令人信服地展示出来了。周慕云对章子怡饰演的白玲不动心，是因为他心中早就有了张曼玉饰演的苏丽珍（参看《花样年华》）。那买了两张船票而至爱却不能同行的情结，成为他生命中最深的伤痛，一触即疼，故只能说与树洞听，而不愿暴露给他人。苏丽珍，就是他的“曾经沧海”。我总在说，人生最大的悲哀和幸运都是“曾经沧海”。 的确是这样，每个深爱过的人，应该都会有同样的人生唏嘘和无奈。

 

      对周慕云来说，一旦他发觉一场因寂寞引发的身体游戏，当征服的快感散去、身体的快感逐渐麻木时，不仅“索然无味”，而且会惹来麻烦时，他肯定会有本能的逃避。因为这时对方已动了真情，开始“咄咄逼人”了，以爱为权利要求他给予同样的付出，并限制他的自由，他当然厌倦并不耐烦。于是他毫不客气地直接回绝了对方，哪怕他明知对方会受伤。人们对自己不爱的追求者，一向是自私到冷酷地步的，哪怕是平时很善良的人。周慕云甚至对白玲受伤时的自我作践，都毫无怜悯。傻乎乎的白玲，以为找个别的男人欢爱一番，就能以嫉妒刺伤周慕云的心，甚至激发他的爱，岂知他本就没对她动过心，又何谈“刺伤”他？成人的心，本就包裹严密。只对他们爱的人，才袒露柔软之处。成人，只会被至爱伤心，甚至击中死穴，绝不会为陌生人或一般人所伤。如今，一切似乎进入“快餐”时代，也无怪乎爱无能患者，越来越多。无非是高速的时代列车面前，本能的自保需求罢了。

 

      当白玲认识到爱的不同步而装作无所谓时，她表面的潇洒，怎么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崩溃、无助、绝望。周慕云其实对她不乏同情。但他即使再同情她，也无奈地感觉自己还是不动心。他拿自己无可奈何，拿命运无可奈何。爱与不爱，往往都是不由自主的。爱上了一个不爱我们的人，或者，不爱一个爱上了我们的人，我们能拿自己怎么办呢？怜悯，往往只会让事情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当断不断，反而会导致无法收拾的局面，最后反而会是“最大的不善”。所以，谁又真正有权利去责备周慕云对白玲的“始乱终弃”呢？本来一开始就是一场灵肉分离的“游戏”，各取所需。“动心”本就是在破坏游戏规则。那么，谁先动心谁先死，本就是不守游戏规则的代价。

 

 

 

 

 

蓦然回首

     

      他们之间隔着数十年的时光，代沟很难避免。年轻女孩子往往在面对年纪比她大很多的男人时，“胜券在握”地以为男人都喜欢女人年轻的身体多于喜欢所谓心灵或精神。然而凡事必有例外。我亲眼见过一些中年男人，的确如周慕云一样，封锁心灵，固守着自己的“曾经沧海”。年轻的女孩子，并非仅仅凭仗着年轻貌美就可“攻城掠地”一番。我想，也许，无论男性女性，无论年纪几许，每个对自己的生命不乏认真态度的人，多少都会有某些方面有“曾经沧海”的情结。深深投入过，深深体验过，深深品味过，那么，再面对一些“浅尝辄止”的人生况味时，难免会有肤浅无聊感，难免会有“心灰意冷”的懒怠。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曾经沧海”，何尝不是一种人生保护？你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收藏在心灵深处的宝藏，绝不与人分享，只在某些午夜梦回、泪湿枕畔的脆弱时分，打开心扉，让宝藏穿过时光隧道，熠熠生辉地展现在你面前。那是只属于你个人的“把玩时光”。你会惊奇地发觉，原来每一朵记忆之花，都依然新鲜如昨，没有枯萎，没有凋谢。时光反而赋予她们魔力。她们绚烂无比，依依又依依地摇曳在你悲喜交集的心灵原野，让你痴迷不已。你的生命质感，因此而生动、丰富、深邃。这种“不足与外人道”的生命质感，会让你在年华老去时获得心灵的宁静，以及面对死神的坦然。

 

 

 

 

蓦然回首

    

      那么，我又有何权利指责周慕云面对白玲时的自私和冷酷呢？他奋不顾身的飞蛾投火之爱，他的柔软和深情，早就在生命中摧枯拉朽地燎原过。如今他本就只剩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他用“缘分吧”来解释他的无情以安慰白玲时，是真心真意的。是呀，其潜台词就是“不是你不美，不是你不好，只是你来晚了，只是我的心已千疮百孔，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应你的爱、你的好”。所以，这个已经在老去的男人，面对一个爱着他的年轻女人，不乏沉痛地说“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有些东西，我永远不会借给别人”，然后握了握她的手，转身落寞地离去，留下独自绝望哭泣的女人。其实路灯下他孑然的背影在呐喊：我没有办法！如果能够，我怎么会不愿留下，不愿相互温暖呢？我没有办法！无论再孤寂，再渴望温暖，我依然拿自己的心无可奈何。我人生的华彩乐章，早已演奏完毕，再也无法重奏。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

 

      曾经沧海，会让人们的心灵无法再将就。人们宁死也无法再委屈自己去低就，再也无法真正对现实妥协，去堕落，去自我作践。一方面，曾经沧海者会变得随性、达观、从容、不再过执；另一方面，他们的心灵彻底锁死，有着无人再能攻陷的坚硬、固执、倔强。

 

      我非常懂得周慕云。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深深爱过的人，从此就活在了记忆里，成为“梦游人”。他们的确如海明威所说，因为真实而投入的热爱，与死神达成了和解，感受到了immortal，不再怕死。然而，这样的人，往往会难以看清现实和梦境、过去和现在（或现在和未来）的分界线。正如周慕云执着地写作他的《2046》并以幻想的人物取代他真实的存在。在回忆和幻想中，他是活生生的；在现实中，他反而具备行尸走肉的特征。

 

 

 

 

 

蓦然回首

 

      唉，我越来越觉得，人生充满了荒谬，孤寂、无常、空虚才是人生的本质。别的任何亮丽、美好，无非属于人生点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洞悉了这点，人也就从红尘滚滚中超脱出来了。然而，却也由此而进入了人生的孤寒之境，所谓“高处不胜寒”也。不过，虽然我自己也算已趋“超脱”境界，却依然懂得并欣赏白玲（或章子怡）。因为，不认真入世，不轰轰烈烈、毫不保留地投入人生，又怎能有后来“千帆历尽”的沧桑，并在沧桑基础上悟道呢？人生本就是一场修行。而一切修为，都需要心灵的投入。这些心灵的投入，才会真正让生命获得宽度，并拉长生命的长度。

 

       在《The Hours》一书里，作者写道“ There’s just this for consolation; an hour here or there when our lives seem, against all odds and expectations, to burst open and give us everything we’ve ever imagined, though everyone but children (and perhaps even they) knows these hours will inevitably be followed by others, far darker and more difficult. Still, we cherish the city, the morning; we hope, more than anything, for more.  ” 是呀，即使明知人生如梦，依然踏踏实实、真真切切地投入爱，尽情尽兴地享受那些短如朝露的人生“明艳”，哪怕明知紧随其后的是各种人生黑暗，是心碎，是多年萦绕在心头的一份生不如死的疼痛感，依然挡不住人们去拥抱人生，去怀有各种希望地生活。

 

       所以，我相信白玲也罢，周慕云也罢，痛苦归痛苦，伤感归伤感，无助归无助，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好好活下去的。因为，活着，多好呵！哪怕活到一定年纪，生活中不再有伟大，只剩下了琐碎时，也依然会有各种诱人的美好。比如一只小鸟的歌唱把你从睡梦中唤醒，比如一朵不知名的野花在墙角盛开，比如多日的天空灰蒙蒙之后突然蓝天白云的惊艳，比如冬日的暖阳里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散发着清香，比如一首天籁之音如上帝之手在安抚你的灵魂，比如陌生人给你的一丝善意、温暖……

 

 

 

 

蓦然回首

 

 

 

蓦然回首

     

      总之，我喜欢这部《2046》。因为其深刻，因为其灰暗中自有亮色，不让人绝望，正如一切伟大的艺术作品一样。除了我文中谈到的这些，本片在剧情、音乐、台词、画面等方面，还有很多可圈可点之处，值得观影者去反复品味。前提是阅历和静心。

 

      王家卫，身为小资代言人，最终还是没让我失望。而且，缘分真是很奇妙的事。如果没有这几年我的人生阅历做观影基础，我一定会觉得此片“不知所云”。我与这部电影相遇的最好时机，其实正好是“现在”。按张爱玲《倾城之恋》的逻辑来解释，就是：我对这部影片的“倾城”，必须艰难地爬过“一个人的战争”后所有那些“尸横遍野”，满目疮痍，才得以圆满。人生的因与果，本就充满无解。所以，张爱玲以“不问也罢！”结束了《倾城之恋》。

 

      人生，也许，也是如此吧。反正，对我，对他和她，或者也对你，2046，既是未来，也是过去，更是现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2046。没有例外。只要，你真的，是个人。

 

 

 

 

 

 

蓦然回首

《2046》网上观影地址：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jIxMzE0MTY=.html

 

 

《2046》豆瓣评论地址：

 

http://movie.douban.com/subject/1291555/

 

 

 

 

 

蓦然回首

附录：《The hours》224—225页的两段： 

 

It seems, at that moment, that Richard begins truly to leave the world. To Clarissa it is an almost physical sensation, a gentle but irreversible pulling-away, like a blade of grass being drawn out of the ground. Soon Clarissa will sleep, soon everyone who knew him will be asleep, and they’ll all wake up tomorrow morning to find that he’s joined the realm of the dead. She wonders if tomorrow morning will mark not only the end of Richard’s earthly life but the beginning of the end of his poetry, too. There are, after all, so many books. Some of them, a handful, are good, and of that handful, only a few survive. It’s possible that the citizens of the future, people not yet born, will want to read Richard’s elegies, his beautifully cadenced laments, his rigorously unsentimental offerings of love and fury, but it’s more likely that his books will vanish along with almost everything else. Clarissa, the figure in a novel, will vanish, as will Laura Brown, the lost mother, the martyr and fiend.

 

Yes, Clarissa thinks, it’s time for the day to be over. We throw our parties; we abandon our families to live alone in Canada; we struggle to write books that do not change the world, despite our gifts and our unstinting efforts, our most extravagant hopes. We live our lives, do whatever we do, and then we sleep—it’s as simple and ordinary as that. A few jump out of windows or drown themselves or take pills; more die by accident; and most of us, the vast majority, are slowly devoured by some disease or, if we’re very fortunate, by time itself. There’s just this for consolation; an hour here or there when our lives seem, against all odds and expectations, to burst open and give us everything we’ve ever imagined, though everyone but children (and perhaps even they) knows these hours will inevitably be followed by others, far darker and more difficult. Still, we cherish the city, the morning; we hope, more than anything, for more.  

 

 

 

蓦然回首

楼上英语的参考译文：《时时刻刻》节选

 

在那一刻理查德似乎真的开始离开这个世界。对克拉丽莎来说，这几乎是一种身体的感觉，某种温和却不可逆转（不可挽回）的抽离，就像一片草被拔出地面。克拉丽莎会很快入睡，认识理查德的每个人很快会睡着，他们都会在明天早晨醒来时发现他已加入了死者的行列。她想也许明天上午不仅将标志着理查德世俗生活的结束，也将是他的诗歌结束的开始，毕竟，世上有那么多的书。这些书中的一些书，或少数书，是好书。然而，就是在这少数的好书中，也只有几本可以流传下去。很可能，未来的人们，那些尚未出生的人们，会读理查德的挽歌，那是他韵律美丽的感叹，是他献出的严厉无情的爱与狂怒。但更可能的是，他的书将会随着几乎所有其它东西一起消失。克拉丽莎，小说中的这个人物，将消失，就象劳拉·布朗，那迷失的母亲，那殉道者和恶魔，也将消失一样。

 

是的，克拉丽莎想，是该结束这一天的时候了。我们举行宴会；我们抛弃家庭独自生活在加拿大；我们努力写书，尽管我们很有天赋，我们不懈地努力，我们有着最大的希望，我们写出的却是不会改变世界的书。我们过我们的生活，做我们该做的事，然后我们安息——就这么简单，就这么平常。一些人会跳楼、投水或服安眠药，更多的人则死于非命。而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慢慢被疾病吞噬。或者，如果我们很幸运，则被时间本身吞噬。我们只有一点安慰，那就是我们的生活，会克服所有的困难、出乎所有意料地，突然在这里或那里（这样或那样地）绽放一些时刻，把我们想象的一切美好给予我们，虽然除了孩子们（甚至也许包括他们），每个人都知道，紧随其后的必然是更黑暗、更艰难的时刻。不过，我们仍会珍爱这座城市，这个清晨。更重要的是，我们仍会希望有更多的美好。

 

 

 

蓦然回首

如果说大家在这里都是“自说自话”，那么就让我说出自己的那一份来吧。相信，这份“自说自话”，自有其存在的价值。

梦话大王

以下是引用蓦然回首在2013-12-15 17:14:00的发言：
如果说大家在这里都是“自说自话”，那么就让我说出自己的那一份来吧。相信，这份“自说自话”，自有其存在的价值。

如果多唱点《阳阿》和《薤露》的歌，让我这个有着初小文化的人都能和你互动，就能一起分享了。不过，一切都显得非常的美！

蓦然回首

以下是引用梦话大王在2013-12-16 6:55:00的发言：

如果多唱点《阳阿》和《薤露》的歌，让我这个有着初小文化的人都能和你互动，就能一起分享了。不过，一切都显得非常的美！

 

呵呵，梦王君，别说是阳阿薤露，即使是下里巴人，只要我会唱、善唱、爱唱，我一定会坦然唱的。我并非有意去唱什么阳春白雪。其实，我平时这些涂鸦，算不算阳春白雪，我自己都很疑惑呢。我写的东西，其实也就是我平时想的、说的。然而，即使我再觉得自己一直在很认真地“入世”，亲友们依然觉得我“仙风道骨”（我经常被这么调侃），活在一个肉眼看不见的世界；即使我再感觉自己没有咬文嚼字，但读我文字的人，还是会觉得“不接地气”。

 

今天中午我和一个从农村出身的女同事一起午餐，我们谈起读书观影，当我疑惑她为什么读不进那么美的西方古典文学时，她说：“你看见过下大雪的日子没鞋穿而光脚上学的同学吗？你看见过一整个学年只啃咸菜就饭的同学吗？我常看见。真的！我小学时很多同学因为家贫，十几岁才出来上学，我小学毕业时有一些女同学就已经嫁人、甚至当妈妈了。她们二十岁时，就开始苍老了。所以，当我上大学后接触到西方古典文学时，面对书中那些饱餐后的闲聊、弹奏钢琴、跳舞、调情、诗朗诵、打着伞穿着长裙在树林优雅漫步，等等，诸如此类的美好生活，我总要想，那需要有多少辛劳、饥寒、粗鄙的下层人来垫底？老实说，我看不进去。你能看进去，并热爱，是因为你从童年起就可以享受无忧无虑的生活，可以去部队图书室翻阅各种画报，读古典名著。你一直有大把的时间和充足的物质条件去追求、享受高雅生活。可是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如你一样幸运。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人生来也许就注定了一辈子与别人的差异。”

 

她这番话，听得我唏嘘连连。我甚至对自己童年起就开始享受的优裕不乏抱歉。是呀，我现在的所谓“高雅”生活，何尝不是有很多人垫底的？也许我没有直接剥削他们，但我何尝不是躲在“分配不公”的帷幕后，间接剥削他们呢？

 

而且一个红色后代，长大后成为一个重度小资，这难道本身不是一个讽刺吗？

 

只是，很多事，不由我们自己决定，也非渺小的个人可以改变。比如出身，比如性格，比如很多遇见和分离，比如体制……

 

于是我又回归坦然。

蓦然回首

再读自己以前在论坛的一段涂鸦，我觉得依然可以用来解释我涂鸦时的“自我化”。

 

关于“延讲”，我的一个朋友就说“我和认可‘延安文艺讲话’的人们实在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延讲’是导致中国文艺几十年黑暗的缘由之一”。我虽然对“延讲”没他那样深恶痛绝，但对“延讲”也颇有微词。“延讲”的核心是文学艺术必须为大多数人群服务，其实文艺自有其发展规律，人类的精神文明往往是由少数人创造的，也没有什么服务的目的性。艺术创作往往是艺术家激情的宣泄和才华的展示，他们往往并不图取悦于人、也没有什么为别人服务的使命感。人类的精神活动是对终极真理的探索，不应囿于某个观念的框架。

 

其实我平时的涂鸦主要是自我存在的表达和内在激情的宣泄，当然也是我与外界沟通的方式。昨天在lofter上读到一个年轻女孩的文字，倒是颇有同感。她说：文字是我灵魂的避难所，也是我与这世界唯一能够真诚沟通的方式。除了写字的能力之外，我可能身无长物。谢谢你阅读这些纷繁世界里的孤独文字，无论懂或不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