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引用灯光在2010-4-1 16:21:00的发言:
曾经沧海
从小到大,我与父亲都不仅仅只是父女关系,更是朋友、知己关系。他的突然离去让我无法接受。
父亲去世后的那几年,我因患抑郁症而不断萌发轻生的念头。如果不是有对儿子和母亲的责任,也许我早已灰飞烟灭。求生的本能让我沉溺在一些疯狂行为中, “在寂寞中热闹,在热闹中寂寞”,竭力用各种强刺激麻木着自己。那是我生命中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看美国电影《闻香识女人》时,盲中校自杀时声嘶力竭地喊出的“I’m in the dark. I’m in the dark!”总让我的心揪紧、抽搐,因为我那几年的感觉也是这样的,仿佛置身无涯时空的荒野,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周围一片黑暗,极度孤寂、痛苦、绝望。
就在那样的情境中,我遇见了一个优秀男子,他以他的睿智一点一点开导、引导我,最终把我领出了人生的沼泽地,让我的心灵再次充满爱,并且由小爱逐渐转化为大爱。在爱中我终于与死神和解,终于不再为父亲的离去而诅咒上帝。于是,我在人间看见了天堂花开。
对于这个上帝派来的拯救者,我一直称呼他为“爱人”,“爱人”对我来说就是个专有名词。我对他感恩不尽。在他之前我也有过一些恋爱,但都没有与他在一起时的感觉:崇拜。而“女人要崇拜才快乐”的确是真理。与爱人在一起,我由多年来在爱情中一直高高在上的赐予者,变成了心甘情愿匍匐在他脚下的追求者,由被爱转为了主动爱。我恍然大悟:原来爱的意义更在于积极主动去爱,更在于自己的桀骜不驯能被驾驭。能让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做小女人的男人,才是个真正的大男人。好男人是女人的一所学校。
在所有的爱中,爱情可能是世界上最复杂的情感。因为太爱一个男人,女人往往变得紧张,就会失去以往的娴雅从容,不知觉中成为一个没有安全感的神经质女人,让男人觉得沉重疲惫。我曾经于叹息中在网上读到女人们的悲哀:“因为太爱他,我会缠着他,恨不得时时相伴,很难把握好距离产生美、近而不逊的道理。因为太爱他,我失去一贯的良好修养,任何一点可疑行迹都会令我妒火中烧,偶尔闪躲都会引起我疑虑重重,一时半会失去他的行踪都会叫我忐忑不安急得发疯。因为太爱他,我不是本来那个自己了。好象天使降落人间,淑女也可变泼妇,多年的心性修行在爱上的瞬间就土崩瓦解前功尽弃。最重要的是,因为太爱他,他可能爱我的同时却又怕我了。是的,男人有些害怕深陷爱情的女人。爱到这个程度的时候,男人时常会想到逃跑。他们爱恋的,只是女人完美理想时的状态。”
我对爱人的爱,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糟糕的状况。并不是我的爱没达到极致,而是我从一开始面对着爱人就自感卑微,觉得自己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所以我从没觉得他首先必须是我的,我觉得他首先是他自己的。我渴望他的关爱,可我更愿意享受关爱他的快乐。我充分感受到在爱中付出的快乐、不求回报没有功利只为爱而爱的快乐、心灵越来越谦卑高尚的快乐。我对我们爱情的未来越来越达观而不是患得患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他爱我一分钟,我就珍惜这一分钟。他一旦下一分钟爱上别人,我依然会爱他,会发自心底地祝福他。当爱达到无私化、非占有化的时候,爱就已经升华,爱者就摆脱了任何爱的桎梏和荒谬,心灵向上飞扬,到达天堂与上帝同在。
我一直觉得爱人是个天使,我只渴望去爱他、让他快乐,他好我就好,他快乐我就快乐。感恩意识让我对他给予的任何关爱、帮助都感激不已。我欣赏他、尊重他,从不做有违他意愿的事,从不勉强他做任何事。这样失去自我骄傲的爱,我并没有觉得委屈、扭曲。我真的很幸福,虽然这幸福的组成有两方面:销魂和痛苦。与他经常是聚少离多,的确痛苦。但每当我被他拥抱在怀中、嗅着他特有的气息时,我总觉得一切痛苦、一切付出、一切在孤寂中的坚守都是值得的。
在相处的过程中我们也不是没有争吵,爱情的排他性使他和我都曾经有过失态。但彼此骨子里的善良和对对方深深的欣赏与精神认同让我们顺利渡过了爱的磨合期。我们深深懂得了包容在爱情中的意义,因为人无完人,哪怕对方再极品。这其中最大的一次危机是我曾经因为爱情的痛苦而试图离开爱人、投入一个美籍华人的怀抱,爱人为此而痛苦到发疯地步,并对我说了一些伤我的话。但我们最终还是依靠深厚的爱闯过了这一关。多年以后,我们已经成为彼此最在乎、最依恋、最亲近、最信任的亲人。
这样极致地爱过后,我已经不再能对任何别的男人有这样生死相依、无法分割的感觉。这样的爱在人的一生中只可能发生一次。费雯丽在《魂断蓝桥》中说:I love you. I never loved anyone else. I never shall. (我爱你,我从没爱过别人,今后也永远不会)。命运让我没她那样单纯的经历,我的脆弱也使自己对未来没那样的把握,但我对爱人说的话其实还是与之类似:我爱你,我从没有这样爱过任何人,今后也永远不会再这样去爱。
我不是仙女,所以即使在我有了爱人后,当别的男人对我奉上无私和高尚的帮助或爱意时,当我遭遇优秀男人时,我的心灵依然无法做到波澜不惊、无动于衷。我依然会感动、感觉快乐,并给予一定的回应。周国平在《爱情是条流动的河》一文中写道:
“在最宽泛的意义上,爱情就是两性之间的相悦,是在与异性的交往中感受到的身心愉快,是因为异性世界的存在而感觉世界之美好的心情。一个人的爱情经历并不限于与某一个或某几个特定异性之间的恩恩怨怨,也包括对整个异性世界的总体感受。热恋是爱情。婚姻的和谐是爱情。一切与异性之间的美好交往,包括短暂的邂逅,持久而默契的友谊,乃至毫无结果的单相思,留在记忆中的深情一瞥,在这最宽泛的意义上都可以包容到一个人的爱情经历之中。
爱情不是人生中一个凝固的点,而是一条流动的河。这条河中也许有壮观的激流,但也必然会有平缓流程;也许有明显的主航道,但也可能会有支流和暗流。除此之外,天上的云彩和两岸的景物也会在河面上映出倒影,晚来的风雨会在河面上吹起涟漪,打起浪花。但我们承认,所以这一切都是这条河的组成部分,共同造就了我们生命中的美丽和爱情风景。”
我深以为然。我越来越觉得在私生活方面拿道德去谴责别人很可笑,道德的意义在于自我约束,让自己的贪婪减少到最低程度。我是一个感情丰富、敏感善感的女人,所以导致自己面对的诱惑很多。对于听从心灵召唤的我来说,一切好男人、优秀男人我都会坦然去欣赏,并且有时会无法克制地以心灵中所有高尚层面去感恩、热爱一个男人,但我往往并不是把他当个男人爱,而只是当个人爱。如果一定要说男人和女人之间没有友谊、一切爱慕都是爱情,那么这样把对方只当人而非男人爱的感情应该属于一种另类爱情。我很享受这样的感情,而且也不为自己的享受而愧疚或觉得无法面对爱人。
事实上我从不对爱人隐瞒任何事,多年以来我早就习惯了每天对着爱人絮叨,事无巨细地把一切都对爱人倾吐。爱人与林徽因的丈夫梁思成有得一比,在林徽因告诉他自己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时,他想了一夜,第二天对林说:你是自由的,如果你选择了老金(金岳霖),我祝你们永远幸福。爱人也一向认为爱情是进行时而非完成时,所以他时刻都在提高自己,以让自己不断地吸引我爱他,让我对他的爱可以不断更新,让我永远出于爱而非仅仅出于道德、责任去对他忠贞。
我是个很叛逆的人,当我感觉自己对某个异性有强烈的好感时,爱人从不呵斥我或强迫我终止与其交往,他总是说:虽然我觉得我才是最适合你、最能让你快乐的人,但如果你感觉你与他在一起更快乐,我会放手。他越这样无私、达观、自信、尊重我,我越无法反叛,总乖乖地回到他身边并与别人拉开距离。
唐代诗人元稹写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我做了爱人的小女人后,领悟最深的就是这四句诗。曾经沧海的我经常独自在黄昏的时候伫立在书房窗前,风吹起白色的窗纱和我的黑色长发。感受到生活的唯美、时光的流逝,我不无孤寂与伤感。但我深深懂得这份孤寂唯有爱人才可以解除。当我身上的魔鬼筋被爱人抽出后,我已经连疯狂都不会了。我对爱人以外的任何别人没了爱的欲望和能力。孤寂已经成为我主动的选择,成为我最执着的守望。爱情于我,早已成为一种信仰。
我有时会边听着窗外的雨声边在寂寥中呢喃:曾经沧海,曾经沧海……在轻声的叹息中,我终于与孤寂、衰老、死亡等人生的一切相对黑暗面达成和解。我再也无法真正绝望、崩溃。我终于成熟到再也不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我自己,再也不拒绝接受无法避免的人生痛苦。曾经沧海后,我终于破茧成蝶。
感谢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