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雅与媚俗 曾经有那么一个时代,人们都一窝蜂地高雅,谁也看不起低俗的人,所谓国务院打低办是压根不需要的。那时候人们聚会交谈,都喜欢说诗词,特别是男女青年搞对象的时候,是一定要把李白苏轼柳永李煜们绑架过来装点门面的,现代点时尚点的则拉来戴望舒徐志摩席慕容显派,那才叫谈人生谈理想。一个个嘘气如兰舌灿莲花,高雅的一塌糊涂。大家可能以为我这样的伪湿人一定喜欢那个时代,其实不然。我也不是不想像大家一样地雅,凭我的记忆力,肚子里的酸货并不比谁少,可咱就是张不开嘴,一个农民的儿子,说点猪呀羊呀还算靠谱,要是把风花雪月的好词儿挂在嘴上,那就是癞蛤蟆拖木锨冒充大尾巴狼。在那个高雅的时代里,我经常是个哑巴。 还没等我好好反省一下,莫言王朔们一折腾,高雅的时代就算玩完了。王朔说那个时代叫媚雅时代,虽然我不是很欣赏王朔的小说,但他这句话我喜欢,它很及时地抚慰了我这个雅不起来的土老帽的酸葡萄心理。媚雅的时代咱没抓住机会,白点了那么多年的煤油灯。现在的媚俗时代该好好把握了吧。 这是个庸俗的时代,不管你究竟是俗是雅,俗人的面具是必须戴的,俗人的腔调是必须装的。每个人都俗得理直气壮,雅人就像是过街老鼠,在涂抹星子汇成的海洋里老也爬不上岸去。假如你天生的雅骨,就是不肯与俗人同流合污,那也只能保持低调,小心翼翼地雅,躲在绣楼里雅,躲在茅草棚里雅。要是你不识时务,楞要高举雅的大旗跟时尚对着干,吃亏的肯定是你。你看看那些政府机关的要员们,酒桌上荤话下流话像拧开的自来水,娱乐场所混得如鱼得水春风得意。你指望他们成立国务院打低办,他们会笑掉大牙的。 昨日参加一群老臭男人的聚会,有人要把我归入雅人的行列,苍天呀大地呀,如来佛祖观音娘娘呀你们可怜可怜我吧,怎么我刚想做贼天就亮了。其实我根本没做贼呀,他们冤枉我呀,我一点都不雅,谁说我雅我就……嗨,粗话咱也说不出口,难道就因为我不说粗话就把我赶出俗人的大家庭吗?我向毛主席发誓我真的是俗人,如果不怕疼,我就在额头纹上俗人二字。我是骨子里俗,不能因为我的嘴巴干净就把我归入一小撮雅人的团伙里。 好像那个叫摩罗的家伙把人格分解为三重自我,一重曰生物自我(追求吃喝拉撒等本能满足),一重曰符号自我(追求对特定集团特定势力的认同以求获得安全感),一重曰精神自我(追求自由意志的伸展和尊严的实现)。咱们中国人普遍是符号自我过分发达,那么多人入党就是明证。文革中知识分子被权势集团当成精神自我发达的一类来处置,结果他们却多半因为符号自我的不被认同而疼不欲生,他们害怕自己不再属于人民群众,害怕被人划清界限归入异类。人毕竟是群居动物,在一个政治上经常运动运动的国度里,属于大多数太重要了。现在既然是庸俗的时代,作为符号自我还算正常的本人,自然也要求纳入俗人的队伍,不被人民群众接纳的境遇是谁也不敢面对的。 俗人的时代,媚俗是一切文化团体和机构的主要工作,看看电视节目的收视率,看看网络文字的点击率,一切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你想出名吗,你想成为粉丝成群的偶像吗,那就先学会媚俗吧。瘸狼做梦都想着出名,那现在就赶紧学会媚俗吧,再不学又要赶不上趟了。从明天起,抽烟喝酒打麻将,做一个低俗的人(青铜君的话,醒世名言啊)。 理论上算是搞清楚了,我早就清醒地意识到媚俗的重要性。下一步是行动,从哪里开始呢。先练习说粗话,管自己叫老子管别人叫婊子,还要学会那些低档次的狗屁幽默。可怎么十几年也没啥进步呢,怎么就是说不出口呢?难怪老婆大人说我是地球上最不着调最没出息的男人,应该丢到荒岛上一个人过。 在这个低俗的时代,我依然还是个哑巴。 |